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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画中魅影

江南断案录

临安府的烟雨,总带着股墨香。苏锦熙站在烟雨楼的画案前,指尖拂过那幅未干的《寒江独钓图》,宣纸上的墨痕在湿气里晕开,像极了死者脸上诡异的笑。

“死者名叫柳烟,是烟雨楼的头牌画师,”临安知府陈大人捧着个砚台,声音发颤,“今早被发现死在画室,身子被嵌在这幅画的画框里,脸上还带着笑,像是……自愿的。”

赵昕踮脚看着画框里的痕迹,檐角的雨珠滴在她的绢帕上,洇出个小水圈:“我刚问过楼里的姑娘,柳烟昨晚约了人看画,是个戴玉冠的公子,说话时总用扇子敲手心,像是京城来的。”

苏锦熙俯身检查画框,木质边缘有细微的划痕,沾着些银粉:“是掐丝珐琅的粉末,京城‘珍宝阁’的招牌首饰常用这种工艺。”她掰开死者的手指,指甲缝里缠着根丝线,“是苏绣的金线,线芯里裹着麝香——只有宫廷贡品才会用这么纯的麝香。”

沈棠站在画室的博古架前,指尖划过一尊玉佛,佛底座刻着个极小的“赵”字:“这是皇家贡品,去年赏给了长公主。”她转身看向陈大人,“长公主最近来过临安吗?”

陈大人脸色一白:“半月前确实来过,住在城外的静云庵,说是为太后祈福。”

长公主赵宁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向来深居简出,怎么会与烟雨楼的画师扯上关系?苏锦熙盯着画中老翁的鱼竿,竿尖竟藏着根细针,针尖泛着乌青:“死者不是自愿的,是中了‘牵机笑’。”

“牵机笑?”赵昕凑过来,“是不是那种让人笑着死去的毒药?”

“是,”苏锦熙点头,“北狄的奇毒,服下后肌肉会僵硬发笑,死后三天尸身不腐。但这种毒需要引子,就是刚才发现的麝香。”她指向画案上的茶杯,“杯底有残留的药渣,是安神汤,里面掺了麝香——有人先让她喝下安神汤,再灌毒药,最后把她嵌进画框。”

沈棠忽然注意到画框背面刻着串数字:“是密文,沈家的账房常用这种密码,对应着《千字文》的页码。”她取来本《千字文》,对照着翻译,“解出来是‘三更,湖心亭,取画’。”

湖心亭在烟雨楼后的西湖上,三更天的湖面,只有艘乌篷船泊在亭边。赵昕让人借来潜水服,亲自下湖摸索,竟在亭柱下摸到个铜盒,里面装着半幅画,画的是个女子在月下抚琴,眉眼间与长公主有七分像。

“这画是柳烟的手笔,”苏锦熙看着画中的印章,“她的‘烟’字印,最后一笔总是带个小圈,而这画上的印,圈是方的——是仿的。”

沈棠将半幅画与画室的《寒江独钓图》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幅完整的《双美图》,画中抚琴女子的琴上,刻着“宁”字:“是长公主的闺名。有人用仿画骗柳烟赴约,再杀人灭口。”

正说着,静云庵的小尼姑送来封信,说是长公主留给苏锦熙的。信封上的火漆是海棠纹,与沈府的令牌如出一辙。

信里只有一句话:“柳烟知道得太多了,她见过‘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赵昕把信纸翻来覆去地看,“长公主这是在提醒我们?”

苏锦熙忽然想起柳烟的画具,颜料盒里有种银灰色的颜料,闻着有股铁锈味:“是铅丹混了水银,用来画金属器物的。柳烟最近应该画过带金属的东西,很可能是……兵器。”

烟雨楼的掌柜是个秃顶老头,见了沈棠的令牌,哆哆嗦嗦地拿出本账册:“柳姑娘上个月确实接了个活,给位‘贵人’画兵器谱,说是要编进兵书里。那贵人每次来都蒙着脸,只露出双穿云纹靴的脚。”

穿云纹靴是禁军的制式,而能接触到兵器谱的,只有兵部官员。苏锦熙翻看账册,在“三月初七”那页看到个记号——与太子案中北狄账本的记号相同。

“又是三月初七,”她指尖点在日期上,“北狄、太子、长公主、兵器谱……这些到底有什么关联?”

赵昕突然拍了下手:“我知道穿云纹靴在哪能查到!临安卫的指挥使是我表哥的同窗,他肯定有禁军的名册!”

临安卫指挥使李将军是个红脸膛的汉子,听说是查穿云纹靴,立刻翻出库房的登记册:“上个月确实有双新靴领走了,领靴人是……长公主的护卫,姓秦。”

秦姓?苏锦熙心头一震:“是不是左手缺小指?”

李将军一愣:“正是!你怎么知道?”

是秦默的同党!苏锦熙忽然想起那个死在镇江码头的北狄使者,也是左手缺小指:“这姓秦的护卫现在在哪?”

“三天前就离营了,”李将军摇头,“说是长公主让他回京城述职。”

三人赶到静云庵时,长公主正在佛堂诵经。见了她们,她放下念珠,语气平静:“柳烟是本宫的画师,她临摹的《双美图》,本宫很喜欢。”

“那兵器谱呢?”沈棠开门见山,“她为北狄画的兵器谱,现在在哪?”

长公主的脸色白了一瞬,佛堂的香炉突然“哐当”倒地,里面的香灰撒了一地,露出块铁片,上面刻着北狄的狼图腾。

“是秦护卫留下的,”长公主叹了口气,“他说只要本宫帮他拿到柳烟的兵器谱,就放了本宫的女儿。”

女儿?众人皆是一惊。长公主从未婚嫁,何来女儿?

“本宫的女儿,”长公主声音发颤,“是十五年前在北狄和亲时生的,被他们当作人质。秦护卫说,只要有了兵器谱,北狄就能攻破雁门关,到时候……”

“到时候他们就会撕票,”苏锦熙接话,“北狄从来说话不算数。”她看向长公主,“柳烟画的兵器谱,是不是有问题?”

“是,”长公主点头,“柳烟偷偷在图谱里改了尺寸,让那些兵器根本用不了。秦护卫发现后,就杀了她。”

赵昕忽然指着佛堂的匾额:“那上面有东西!”

匾额后面藏着个木盒,里面正是完整的兵器谱,每一页的角落都有个小小的“错”字标记——果然是柳烟做了手脚。更惊人的是,谱子里夹着封信,是北狄可汗写给秦护卫的,让他拿到兵器谱后,在三月初七炸毁雁门关。

“三月初七是雁门关的换防日,”沈棠看着信上的日期,“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苏锦熙忽然注意到木盒的锁是海棠锁,锁芯里刻着个“周”字:“是周启年的手艺!这锁是他做的,长公主与周太傅有往来?”

长公主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块玉佩,与苏锦熙药箱里的“熙”字佩竟是同一块玉料:“周太傅是本宫的表哥。当年苏神医救过本宫的命,这玉佩是他送的,说将来若遇难处,可凭此找他的徒弟。”

原来如此。苏锦熙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背面的纹路组成了幅地图,指向临安城外的一座山——那里是沈家的旧矿场,盛产铁矿。

“兵器谱上的铁矿,就是从这里采的,”沈棠看着地图,“秦护卫肯定在矿场里藏了炸药,想在三月初七引爆,断绝朝廷的铁矿来源。”

三人赶到矿场时,果然在矿洞深处发现了炸药,引线连着个沙漏,沙子已经所剩无几。苏锦熙认出这是北狄的“流沙引”,只要沙子漏完就会引爆。

“我来拆,”她从药箱里取出银剪,“这种引线有三层,最里面是火硝,剪的时候不能碰火星。”

赵昕和沈棠守住洞口,防止秦护卫的人回来。就在苏锦熙剪断最后一层引线时,矿洞突然晃动,秦护卫带着几个手下冲了进来,手里的弩箭对准了她们。

“把兵器谱交出来!”秦护卫的声音沙哑,左手果然缺了小指。

沈棠拔剑迎上去,软剑与弩箭相撞,火花四溅。赵昕趁机推倒矿车,矿石滚落堵住了洞口。苏锦熙将兵器谱塞进怀里,用银针射中秦护卫的膝盖,他踉跄倒地,怀里的密信掉了出来。

信上写着:“三月初七,炸毁矿场后,带兵器谱去北狄,与太子会合。”

太子还没死心?苏锦熙忽然想起镇江码头那艘空船,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退路。

秦护卫见大势已去,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

沈棠眼疾手快,一脚踢飞火折子,火折子落在积水里,嗤地灭了。护卫们一拥而上,将秦护卫捆了起来。

走出矿场时,夕阳正落在西湖上,湖面金波粼粼。长公主站在岸边,身后跟着辆马车,车里坐着个十五岁的少女,眉眼间既有长公主的温婉,又有北狄女子的英气。

“这是我的女儿,阿古拉,”长公主抚摸着少女的头,“从今往后,她不再是人质,是大雍的公主。”

少女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多谢三位姐姐救我。”

苏锦熙看着她,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仇恨就像毒药,能毁了别人,也能毁了自己。”她将兵器谱递给长公主,“这些就交给您了,相信您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长公主接过谱子,郑重地点头:“本宫会亲自面圣,揭发北狄的阴谋。”

烟雨楼的画室里,陈大人正在重新装裱那幅《双美图》。苏锦熙看着画中抚琴的女子,忽然发现琴弦上缠着根丝线,与柳烟指甲里的金线一模一样。

“这画不是仿的,”她轻声道,“是柳烟故意画错印章,想告诉我们,长公主才是真正的抚琴人。”

赵昕凑过来,指着画中老翁的鱼竿:“你看这鱼竿的影子,像不像把剑?”

果然,夕阳透过窗棂,鱼竿的影子在墙上投出柄剑的形状,剑尖指向博古架上的玉佛——佛底座的“赵”字,其实是“秦”字的误刻。

“柳烟早就知道秦护卫的身份,”沈棠拿起玉佛,“她把线索藏在画里,等着我们来发现。”

三日后,长公主带着兵器谱回京,秦护卫被押往大理寺受审。临安府的烟雨依旧缠绵,只是烟雨楼的画室换了新主人,是个眉眼灵动的小画师,据说她的师父曾留下句话:“画能藏奸,亦能藏真。”

苏锦熙站在码头,望着南下的船。赵昕手里拿着张纸条,是从秦护卫身上搜出的,上面写着“泉州,海妖案”。

“泉州有个案子,死者都说是被海妖杀的,死状跟柳烟很像,都带着笑,”赵昕晃着纸条,“去不去?”

苏锦熙的药箱里,新添了瓶专治“牵机笑”的解药,是她根据柳烟留下的医书配的。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的雾比临安的烟雨更浓,藏着的秘密,想必也更惊人。

“走。”她转身,月白长衫的下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沈棠和赵昕跟上来,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码头的人群里。江南的烟雨洗去了画中的罪恶,却洗不尽人心的欲望,她们的路,还在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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