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喧嚣终有尽时。及笄礼与继任大典持续了整整一日，待到宾客渐散，月华阁重归宁静，李玉璇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被拆过一遍，腰背酸痛得厉害。她褪去华服首饰，只着一身素净的白色寝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为她拆解发髻。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侍女悄然入内，呈上一封密封的信件，低声道：“城主，边境加急送来的，是雷将军的信。”
李玉璇精神一振，连忙接过。信封上是父亲雷梦杀那熟悉而略带潦草的字迹。她迅速拆开，借着烛光细细读来。
信的前半部分一如既往，是父亲爽朗又不乏细致的问候，询问她及笄礼是否顺利，身体可好，叮嘱她注意休息，多吃些好的，字里行间满是父亲的牵挂。他也简略提了提南境的战事，只说一切顺利，让她勿念。
然而，信的末尾，笔锋似乎顿了顿，墨迹稍深，添了一句与前面风格略有不符的话：“璇儿，你已长大成人，更担起雪月城重任。为父甚慰。江湖路远，朝堂水深，你心思玲珑，当能明辨。家中诸事，有你母亲与若风，需过多挂怀。唯愿你平安喜乐，随心而行。若……若遇不测之事，可往北去，寻你叶叔叔，或退回雪月城。父字。”
这最后几句，看似寻常叮嘱，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同往日的郑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未雨绸缪？
李玉璇捏着信纸，眉头微蹙，心中那丝自父亲南下后就隐隐存在的不安，似乎被放大了些许。父亲用兵如神，从不说丧气话，这般交代后路般的口吻……
她将信仔细折好，收进枕边一个带锁的小匣里。吹熄烛火躺下时，窗外月色清冷，她望着帐顶，许久才沉入并不安稳的睡眠。
第二日醒来，浑身的酸痛感更明显了。李玉璇难得地偷了个懒，没有精心打扮，只随意挽了发，穿了件舒适的浅碧色常服，素面朝天地出了月华阁。
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蹦蹦跳跳过来的萧朝颜。萧朝颜一见她，立刻凑上来，关切地问：“玉璇姐姐，你脸色好像有点疲惫，是不是昨天累坏了？”
李玉璇揉了揉还有些发僵的后颈，无奈地笑了笑，带着点抱怨的可爱语气：“何止是累坏了，我现在感觉全身骨头都在抗议。以后再也不要穿那么重、层数那么多的礼服了，简直就是受刑。”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真不知道那些常年需要盛装出席宫宴的贵女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萧朝颜被她逗乐了，挽住她的胳膊：“姐姐你这话要是让那些绞尽脑汁想打扮得更华丽的女孩子们听见，非得气死不可。不过也是，还是这样轻松自在最好看！”
接下来的几天，李玉璇给自己放了假，陪着尚未离去的师父毒医仙、秦路、秦月玲在雪月城内及周边悠游赏玩，品茶论道，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宾客们也陆续离去，雪月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天启城几位皇子的贺礼也送到了，礼单上的名字让李玉璇眸光微凝。大皇子萧永与典烬薇联名送来的是一对价值连城的东海明珠，礼单措辞客气周到，挑不出错处，却无端让人感到一丝微妙的寒意。
当时苏昌河正巧在旁边瞥见了礼单，与苏暮雨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没说什么，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沉。
时光悠悠，转眼间，李玉璇的及笄礼已过去了半月。李心月也处理完手头事务，告别女儿，返回天启。而苏暮雨、苏昌河、白鹤淮等人，也在雪月城盘桓多日，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这日，几人聚在月华阁的庭院中喝茶。李玉璇替众人斟茶，随口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回南安城吗？”
苏昌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和雨墨、青羊、雪薇自然得先回暗河老巢看看，一堆破事等着呢。处理完了嘛……”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慕雨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大概就得准备准备，去唐门提亲了。”
“噗——”李玉璇刚入口的茶差点喷出来，连忙用帕子掩住，眼睛却笑得弯成了月牙，“去唐门提亲？昌河，你这想法……可真是别出心裁。雨墨姐姐，”她转向慕雨墨，促狭地眨眨眼，“需要我帮忙写个荐书，或者当个媒人吗？我和唐怜月叔叔还算有些交情。”
慕雨墨闻言，倾城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轻声道：“借你吉言了，玉璇。不过这事……还得看某些人的诚意。”她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苏昌河。
苏昌河浑不在意地耸耸肩，随即，他脸上的慵懒神色收敛了些，坐正了身体，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向苏暮雨，语气变得有些认真：“在无双城，我们可算是把那位大人物得罪狠了。”
苏暮雨放下茶杯，平静地接口：“大皇子萧永，还有飞虎将军典叶。他们不会轻易罢休。”
“没错。”苏昌河点头，“既然我们决定不再纯粹做藏在阴影里的杀手，想要在明处的江湖立足，光靠我们几个可不够。是不是……该找些盟友了？”
苏暮雨沉吟道：“敢与暗河结盟的，屈指可数。你心中已有人选？”
“你觉得，唐门如何？”苏昌河缓缓说道，目光扫过在场几人。
慕雨墨轻轻抬起头，看向苏暮雨，眼中带着询问。苏暮雨思索片刻，颔首：“唐门实力雄厚，独霸蜀中，确是上佳之选。且唐门以暗器毒术立世，与江湖诸多名门正派本就若即若离，与‘异类’的我们，或许反倒有合作的空间。”
“可是，”慕雨墨微微摇头，提出疑虑，“前任大家长杀了唐二老爷，唐怜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我们与唐门，算得上有旧怨。”
苏昌河却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洞察与算计：“唐二老爷在唐门内部本就特立独行，他的死，除了唐怜月这个亲传弟子，唐门内部真心为他难过、想报仇的，恐怕没几个。所以，我们与唐门，未必是死敌。至于为何选唐门……”他顿了顿，慢悠悠道，“以暗器和毒术闻名天下的唐门，本就是这江湖中一个独特的存在，与我们这些‘阴影里爬出来’的人，某种意义上，算是‘同类’。同类之间，谈生意，或许更容易些。”
李玉璇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指尖无意识地在茶杯沿上划着圈。听到这里，她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去唐门的话，若有需要，我可以同行。我师父毒医仙与唐门有些渊源，我也曾随师父拜访过唐怜月叔叔几次，算是旧识。有我在，至少进门说话会方便许多。”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最近收到一些风声，唐怜月叔叔似乎已有许久未曾离开过锦城唐门堡，唐门内部……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你们若去，还需多加小心，若有异变，立刻传信给我。”
苏昌河眼睛微微一亮，显然李玉璇的提议和他不谋而合。他确实想过拉上玉璇，不仅因为她与唐怜月有旧，更因她武功高强且精通毒术，是绝佳的助力。但他目光瞥向一旁的苏暮雨，见苏暮雨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下眉，似乎对让玉璇卷入可能的风险有所顾虑。
萧朝颜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略带不满地瞪了苏昌河一眼：“昌河哥！玉璇姐姐刚忙完继任大典这些大事，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你这就又想着拉她当苦力，跑去蜀中那可能不太平的地方？也太不体贴了吧！”
苏昌河被她说得一噎，摸了摸鼻子，倒也没反驳。他看了看苏暮雨，又看了看神色平静但目光坚定的李玉璇，心中权衡了一下，随即笑道：“朝颜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周。玉璇你刚忙完，是该好好歇歇。这样吧，我和暮雨他们先回暗河处理琐事，你也先回南安城的鹤玉药庄休息一段时日。等我们那边理顺了，唐门那边的情况也再探听清楚些，再做具体打算。届时若真需要劳烦你这位‘回春仙子’兼雪月城主出面，我们再商议，如何？”
他这个提议折中了两方面的考虑，既给了玉璇缓冲休息的时间，也保留了后续合作的可能。
李玉璇想了想，觉得这样安排也稳妥，便点了点头：“也好。那我便与鹤淮姐姐、苏喆前辈、朝颜先回南安城。你们在暗河，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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