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桌上那张泛黄的纸，手指微微发颤。
谢云疏已经走了，可他留下的东西还在。烛火在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要把那些字迹吞没。姜家密纹，三年前的往来书信……父亲从未提起过的事，祖母临终前也没说清的真相，全都藏在这几个字里。
秋月还在门外候着，刚才那顿饭她端进来时还有些拘谨，现在却像被钉在了那儿。我没让她进来，也没赶她走。她若是聪明人，就该明白，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我伸手将那张纸折成两半，又折成四角，塞进袖中。冷宫偏殿太小，连个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谢云疏敢把这种东西交给我，说明他早已布好后路，也说明……他对我，至少目前，没有恶意。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铜盏里的火苗一跳一跳。我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浓重，远处东宫灯火隐约可见。那里曾是我的归宿，如今却是敌营。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寒意扑面而来。
“娘娘……”身后传来轻声唤，是秋月。
我没有回头，“什么事？”
“奴婢……想问一句，方才那人是谁？”
我嘴角微扬，“你猜呢？”
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是谢先生。”
“你倒是个聪明人。”我转身看她，“不过聪明人，有时候活得不长。”
她脸色一白，低头不语。
我缓步走近，“你若想知道更多，我不拦你。但你要记住，有些事，知道了，就得守一辈子的秘密。”
她咬了咬唇，“奴婢明白了。”
“那就去睡吧，明日还要做事。”
她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我重新坐下，看着桌上的酒杯。谢云疏饮尽的那一杯，我特意留着。我知道他不会死，但他也一定知道，我不会真的下毒。
我们之间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清晨，冷宫外来了不少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低语和笑。我坐在偏殿内，听着动静，心知今日怕是不得安宁。
“废后娘娘，太子殿下有令，命您即刻前往东宫，面见太后。”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萧珩身边的掌事太监王德海。
我缓缓站起，整理衣襟，抬脚往外走。
王德海站在门口，一身青衫，神情恭敬却不卑微。见我出来，他躬身行礼，“娘娘请随奴才走吧。”
我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便迈步往前走。
一路上，冷宫的宫女太监都避着我走，偶尔有人抬头，也被我一眼瞪回去。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情，也不需要他们的怜悯。我只需要一个机会。
到了东宫，气氛比往日更肃杀几分。
我被带进偏厅，萧珩还未到，只有沈清妍坐在主位上，一身素裙，妆容淡雅。她看见我进来，露出一丝笑意，仿佛真是旧友重逢。
“妹妹许久不见，气色倒是不错。”她温声道。
我淡淡回了一句：“劳姐姐挂念。”
她轻轻一笑，“听闻你在冷宫过得清苦，我倒想着送些补品过去，只是太子哥哥不让。”
我垂眸，“太子自有他的道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听说你昨日夜里，见了一个不该见的人。”
我抬眼看向她，“谁告诉你的？”
她摇头，“宫中耳目众多，妹妹何必明知故问？”
我笑了，“那姐姐今日来，是要审问我？”
她脸上的笑意未减，语气却沉了几分：“我只是替太子哥哥担心。”
“替他？”我冷笑，“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看着我，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谢云疏不是个简单的人，妹妹若是识相，就该离他远些。”
我眯了眯眼，“多谢姐姐提醒。”
她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任务。
门帘忽地被掀起，一阵风卷进来，带着寒意。
萧珩进来了。
他一身玄色龙纹长袍，神色冷峻，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审视，又像是……别的什么。
“跪下。”他开口。
我没动。
他眉头皱紧，“姜婉，你还想抗旨？”
我看着他，缓缓开口：“我不是来听你训话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那你来做什么？”
“既然你让我来，想必是有话要问我。”
他沉默片刻，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王德海和沈清妍都退出去了，屋里只剩我们两人。
他看着我，忽然问：“你昨夜见了谢云疏。”
“是。”我答得干脆。
他拳头握紧，“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反问：“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我笑了，“你真以为我还会在乎你？”
他脸上掠过一丝痛色，“姜婉，我知道当年的事对你不公平……”
“公平？”我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流落边疆？你有没有想过，我回来之后，为何能活着走到今天？”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你永远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评判我的对错。”我冷冷道，“你以为我恨你，是因为你羞辱我。其实我最恨的，是你从不肯正眼看我一眼。”
他怔住。
我继续说：“你记得边疆那场大雨吗？我倒在泥泞里，差点丢了性命。是你把我扔在那里的。可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他瞳孔一缩。
“是谢云疏。”我看着他，“他背着我走了十几里，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而你，连盖头都不肯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我……”
“你不用解释。”我打断他，“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他忽然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看着他，声音很轻，“我要你输。”
他愣住。
“我要你看着我一步步登上顶峰，而你只能仰望。”我看着他，“我要你后悔，后悔当初选择了沈清妍，放弃了我。”
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我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姜婉！”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爱？”我笑了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怔在原地。
我没有再看他，大步走出东宫。
回到冷宫已是傍晚。
秋月迎上来，“娘娘，谢先生又来了。”
我点头，“让他进来。”
片刻后，谢云疏走进来，一身青衫依旧，神色平静。
“谈得如何？”他问。
“还算顺利。”我坐下来，“他已经开始慌了。”
谢云疏看着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等东风。”我说。
他轻笑，“那我这就为你铺路。”
我望着他，“你手上，还有多少棋？”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足够让你赢。”
我点点头，“那就好。”
屋外风声渐起，夜色深沉。
我知道，这场棋局，已经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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