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二百四十多个日夜,足以让江沪市从湿热的盛夏步入凛冽寒冬,却不足以抚平沈文琅心口那道被硬生生剜走一块血肉后留下的空洞。
这空洞在花咏报出那个地址的瞬间,发出了尖锐的鸣响,既是狂喜,也是更深的恐惧。
车子驶入这片与HS集团董事长身份格格不入的小区,狭窄的通道几乎擦着昂贵的车身而过。沈文琅推门下车,寒冬的冷风裹挟着市井的惨淡扑面而来,让他不适地蹙紧了眉。
他无暇顾及这些,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门牌号。
然而,最先见到的,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而是一张写满冰冷与敌意的,属于少女的脸。
高晴挡在门前,像一只护巢的幼兽,十八岁的alpha身量已然不低,那双与高途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再没有了从前因他是“哥哥的老板”而残存的些许礼貌,只剩下赤裸裸的愤怒和排斥。
高晴你来干什么?
她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沈文琅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见的是高途,不是这个牙尖爪利的小姑娘。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习惯了发号施令的语调。
沈文琅高途呢?我要见他。
高晴我哥不在。
高晴斩钉截铁,手臂横在门框上,没有丝毫让他进去的意思。
高晴你把他害得还不够惨吗?
沈文琅眉头拧紧。
沈文琅你在说什么疯话?
高晴我说疯话?
高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高晴当初是你给了我爸钱,让他逼我哥打掉孩子!现在孩子没了,我哥也差点……他本来就不欠你的,现在更是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还想怎么样?!
沈文琅你说高途怎么了?!
高晴嗤笑一声。
高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种穷人好欺负?刀子划在我们身上你感受不到痛,所以觉得我们也不会痛。
她一步一步逼近沈文琅,字从牙缝中间蹦出来。
高晴是你,沈文琅,和高明联手,亲自把我哥的孩子逼死的。
这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沈文琅的胸腔,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他给高明钱,是为了让那个吸血鬼还清赌债,剩下的一部分能改善高途和高晴的生活。
他从没想过,那笔钱会变成逼死他和高途孩子的筹码。
我没有……
沈文琅想解释,他想说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想告诉高晴他找高途找得快要发疯。可自幼浸淫骨子里的高傲,让他无法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剖析内心,展示自己的愚蠢和狼狈。
那些辩解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被咽了回去,化作更加强硬的质问:
沈文琅高途在哪?我要见他。
高晴见他?然后呢?再给他补一刀吗?
高晴寸步不让,她盯着沈文琅,一字一句道。
高晴他不在这里。沈文琅,你来得太晚了。早几个月或许还能见到,但现在,我哥已经和他的alpha搬出去住了,他们很好,很快他们的宝宝会出生。
高晴我哥不想见你。
沈文琅谎话。
沈文琅下颌线绷得死紧。
沈文琅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高途怎么会和别人在一起?他怎么可能在短短八个月内,就投入另一个alpha的怀抱,甚至孕育新的生命?
这绝不可能。
高途不会不愿意见他的。
沈文琅偏执地笃信这一点。
沈文琅我要等他回来。
沈文琅不再看高晴,视线越过她,投向那扇紧闭的防盗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属于高途的生活痕迹。
高晴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够呛。
高晴我说了我哥不住这儿,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高晴爱等就等吧!
她懒得再跟这个自说自话的疯子理论。
反正谈叙哥陪哥哥去产检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以沈文琅那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脾气,在这种脏乱差的地方,估计站不了几分钟就得走人。
“砰”地一声,门被用力甩上,震落了门框上些许灰尘。
沈文琅穿着昂贵的西装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固执地站着,像一尊被遗弃在时间洪流里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打开。
高晴拎着一袋垃圾出来,看到他居然还杵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
高晴你怎么还没走?
沈文琅我等高途回来。
沈文琅重复道,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和缺水而有些沙哑。
他找了高途八个月,好不容易才有消息,不会就这么离开。他怕八个月之后又是八个月,甚至是八年。
他不能再忍受一秒看不见高途的日子。
高晴看着他固执的神色,怔了一下,随即别开脸,低声骂了句:
高晴神经病!疯子!
高晴你等吧!反正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