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调侃

回到柳府时，刚进垂花门就撞见柳映溪领着江稚鱼和江梨初在廊下说笑。三个姑娘见他们并肩走来，柳映溪眼尖，先瞧见江枫眠发间那支紫檀木棋盘簪，故意扬声喊：“哥，你可算把未来嫂子带回来了！”

江梨初立刻凑过来，拽着江枫眠的衣袖晃了晃：“眠眠姐，听说你们在落霞山‘对弈’了？颜凛轩说，柳公子的棋路都快变成绕指柔了。”她边说边挤眉弄眼，手里还攥着颗刚剥的糖炒栗子，甜香混着她的笑声漫开来。

江稚鱼则盯着石桌上的棋盘，见黑子轻轻挨着白子，忽然笑出声：“这步‘碰’下得妙啊，不像是争胜负，倒像是……”她故意拖长调子，见江枫眠耳尖发红，才补全，“像是怕对方跑了。”

柳庭风把装棋谱的食盒递给随从，笑着替江枫眠解围：“你们三个凑在一起，倒比棋院的老先生还能说。”

“谁让哥你藏得深呢。”柳映溪从袖中摸出个绣绷，上面是她刚绣到一半的帕子，绣的正是落霞山的石桌棋盘，“前几日我撞见你在书房画‘月下对弈图’，画里的姑娘发间簪子，可不就是嫂子现在戴的这支？”

江枫眠这才知道，他那幅画迟迟未落笔，原是在等她。她刚要开口，江梨初忽然指着柳庭风的袖口：“咦，柳公子袖口沾着桂花呢，定是给眠眠姐摘花了吧？”

柳庭风低头看了眼，倒不避讳：“后山的桂花开得正好，摘了些想让厨房酿桂花酒，中秋时喝。”他说着看了江枫眠一眼，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她爱喝甜的。”

“哎哟——”三个姑娘齐齐起哄，江稚鱼故意拉着江梨初往后退，“我们还是别当电灯泡了，让他们再下几局‘心照不宣’棋去。”

柳映溪临走时，把绣绷塞给江枫眠：“这帕子就送给嫂子当贺礼，等你们成婚那日，我再绣个‘子孙棋谱’送你们。”

江枫眠被说得脸颊发烫，却见柳庭风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理她们。”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们去看看酿好的桂花酒？”

两人往厨房走时，还听见身后三个姑娘的笑声。江枫眠忽然想起初见时，自己总觉得他温和却疏离，如今才懂，他的细心藏在棋谱的批注里，他的心意落在每一次刻意的靠近里，而这些被姊妹们点破的甜蜜，原是早已写好的棋谱，只等她一步步，走进他的余生里。

第二日，柳庭风陪着江枫眠回江府。刚走到巷口，就见江枫眠的哥哥江慕言正和几个世家子弟站在茶寮下说话，其中就有颜凛轩。

颜凛轩眼尖，老远就看见他们，故意提高了声音：“哟，这不是柳大公子吗？昨日在落霞山‘手谈’得如何？听说连颜老先生都夸你棋路带了三分脂粉气——哦不，是人情味。”

旁边几个公子立刻跟着起哄。江淮序笑着拍了拍柳庭风的肩：“看来我这妹妹，是真把你这盘‘冷棋’盘活了。”他转头看向江枫眠，眼里满是打趣，“前日还跟我念叨，说柳公子的棋谱批注比先生讲得还清楚，我当是真论棋呢，原来是……”

“哥！”江枫眠跺了跺脚，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柳庭风却不慌不忙，拱手朝众人笑：“论棋是真，心悦也是真。”他说得坦然，倒让起哄的人都愣了愣。

颜凛轩凑近柳庭风，压低声音：“行啊你，藏得够深。上次在棋院赌你三个月内不敢表白，看来我得输你一坛陈年女儿红了。”

“那便多谢了。”柳庭风笑着应下，伸手替江枫眠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自然又亲昵，“中秋时正好用它酿桂花酒。”

江枫眠听着他们说笑，忽然觉得这些往日里觉得喧闹的调侃，此刻竟也带着暖意。她偷偷看了眼柳庭风，见他正望着自己，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亮，便知道，往后这些被打趣的时光，都会像棋盘上的闲子，看似无意，实则都是点缀岁月的甜。

走到江府门前，江淮序拍了拍柳庭风的背：“进去吧，我娘定要问你中秋宴席的细节。”他故意凑近，“对了，眠眠小时候输了棋会哭鼻子，你往后可得多让着点。”

柳庭风笑着点头，牵住江枫眠的手往里走。门内传来丫鬟的笑声，想必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江枫眠捏了捏他的手心，轻声道：“他们都欺负人。”

“那我们就赢回来。”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语，“用一辈子的时间，下一局让他们都羡慕的棋。”

阳光穿过门廊，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落了满手的碎金。那些被兄弟姊妹们点破的心意，原是这局棋里最明媚的光，照亮了往后每一步路。

刚跨进江府二门，就见个青衫少年从回廊那头冲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茯苓糕。江浔之看见江枫眠，眼睛先亮了亮，待瞧见她身旁的柳庭风，以及两人交握的手，步子猛地顿住，嘴里的糕差点喷出来。

“姐！”他三两步跑过来，先把江枫眠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才抬眼瞪柳庭风，“你怎么牵我姐的手？我娘说了，没成婚不能拉拉扯扯！”

江枫眠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江浔之比她晚生半个时辰，却总把自己当哥哥，从小就护着她，谁要是跟她走得近些，他第一个瞪眼睛。

“浔之，不得无礼。”江枫眠轻声道，“柳公子是客人。”

“客人就能随便牵我姐？”江浔之梗着脖子，忽然注意到江枫眠发间的紫檀木簪，眼睛瞪得更大，“这簪子也是他送的？我前几日刚给你寻了支白玉兰簪，你怎么不戴？”

柳庭风忍着笑，从袖中取出个小盒子递过去：“早听说浔之弟棋艺精进，这是我托人从江南寻来的乌木棋子，比寻常云子更沉些，适合练手力。”

江浔之瞥了眼盒子，却没接，反而哼了声：“别以为送我棋子就能收买我。我姐下棋厉害着呢，你要是敢让她输了不高兴，我就……我就天天去你棋庐捣乱！”

“浔之！”江枫眠无奈，刚要再说他，却被柳庭风拦住。柳庭风蹲下身，与江浔之平视，语气认真：“我不会让你姐不高兴的。往后她要是赢了棋，我第一个给她鼓掌；要是输了，我就把赢来的棋子都给她，还要给她买城南的梅花酥赔罪。”

他说得坦诚，江浔之愣了愣，偷偷看了眼江枫眠——她正望着柳庭风，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像含着星光。少年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却还是别扭地接过棋子盒：“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补充，“我姐最不爱吃太甜的梅花酥，要微咸口的，你记好了。”

“记下了。”柳庭风笑着点头，见江浔之转身要走，又加了句，“改日得空，我陪你下一局？听说你最近在练‘飞象局’，我倒有个新解法。”

江浔之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丝动摇，却还是嘴硬：“谁要跟你下棋……不过你要是真想请教，我也可以指点你两句。”说完，抱着棋子盒，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跑，耳根却悄悄红了。

江枫眠看着弟弟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他从小就这样，护短得很。”

“挺好的。”柳庭风握住她的手，往正厅走，“有人护着你，我更放心。”

穿过月洞门时，就见江夫人站在廊下笑：“方才浔之在我这儿念叨了半天，说柳公子要是对姐姐不好，他就把你棋庐的棋盘都掀了。”

江枫眠脸一红，刚要解释，却见柳庭风朝江夫人拱手：“请伯母放心，我定护着眠眠，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别说掀棋盘，就是她自己想掀，我也得先把她护在身后。”

江夫人笑得更欢了，拉着江枫眠的手往里走，柳庭风跟在一旁，听着母女俩说家常，偶尔插句话，温和又妥帖。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

江枫眠忽然想起小时候，江浔之总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别怕，我保护你”。如今她身边有了柳庭风，有了家人的祝福，有了少年别扭的认可，忽然觉得，这局名为“余生”的棋，早已被这些细碎的温暖填满，每一步都落得踏实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