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付百川的日子

凌晨三点我又醒了，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灯丝上积的灰都能数清楚。付百川在旁边呼吸很轻，我不敢翻身，怕吵醒他。

他最近好像也没睡好，昨天我起夜的时候看见他在客厅抽烟，烟灰缸里堆了好几个烟蒂。我没敢进去，就站在玄关那儿，听见他对着手机叹气，好像在跟谁打电话，说「她今天又没怎么吃饭」。

其实我听见了，但我没力气回应。抑郁症这东西就像裹着湿冷的棉花，把我整个人都包着，连抬手的劲儿都没有。

迷迷糊糊快天亮的时候，付百川醒了，他没立刻起床，手轻轻搭在我腰上，声音有点哑：「栎己，醒着吗？」

我闭着眼没动，他也没催，就那么轻轻拍着我，跟哄小孩似的。过了会儿他说：「今天楼下早点铺开门了，我看见卖你以前爱吃的糖糕，要不要去买两个？」

我终于掀了掀眼皮，他立刻凑过来，眼睛里全是小心翼翼：「能起来吗？穿衣服我帮你拿。」

「不想动。」我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自己都吓了一跳。

付百川没勉强，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我的肩膀：「那我去买了放着，等你想吃了再热。」他起身的时候动作很轻，连拖鞋都没发出声音。

我听见他开门、关门，然后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在收拾昨天我乱扔的抱枕。以前我特别爱收拾屋子，现在连沙发上的衣服堆成山都懒得管。

大概二十分钟后，付百川回来了，手里拎着塑料袋，还带着热气。他走到床边，把糖糕放在床头柜上：「还热着呢，你闻闻？」

我凑过去闻了闻，甜香味儿很浓，但胃里没什么反应，甚至有点犯恶心。我摇了摇头：「不想吃。」

付百川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把袋子系好：「那放冰箱，等你饿了再说。」他坐在床边，没说话，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栎己，昨天医生说，要是你愿意，咱们可以试试团体治疗，就是跟其他有一样情况的人聊聊，说不定会好点。」

我立刻皱起眉：「不要，我不想见人。」一想到要跟陌生人说话，我就觉得浑身难受，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我。

「好好好，不见就不见。」付百川马上妥协，「那咱们就在家，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就躺着，行不行？」

我没说话，把脸埋进枕头里。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想跟以前一样，跟付百川一起去逛超市，一起做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但我做不到。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说「你没用」「没人喜欢你」，把所有的力气都吸走了。

付百川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我今天不上班，在家陪你。你要是想睡，我就在旁边坐着；要是不想睡，咱们就说说话，或者我给你读会儿书？」

「你不用上班吗？」我闷声问。他最近总是请假，我知道他公司里事情多，上次视频会议的时候，我还听见他同事催他交报告。

「没事，工作我都安排好了。」他说得很轻松，但我知道他肯定又熬夜赶工了。我心里有点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又把头埋得更深。

付百川没再说话，就坐在床边陪着我。我能听见他翻书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扰我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居然又睡着了，梦里全是灰蒙蒙的雾，我找不到出口，也喊不出声，直到有人拉我的手，我才惊醒。

「做噩梦了？」付百川的手还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很暖，「别怕，我在呢。」

我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付百川拿了纸巾，轻轻帮我擦汗：「要不要喝点水？」

我点了点头，他扶我坐起来，把水杯递到我手里。温水顺着喉咙下去，我才觉得稍微舒服点。

「梦到什么了？」他轻声问。

「雾，好多雾，我走不出去。」我声音有点抖。

付百川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以后再梦到雾，你就喊我，我去接你，好不好？」

我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很稳，让我稍微安心了点。「付百川，」我小声说，「我是不是特别麻烦？」

他立刻收紧手臂：「胡说什么呢？你是我女朋友，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以前你跟我开玩笑，跟我吵架，现在你总是小心翼翼的，跟我说话都怕惹我生气。」

付百川沉默了一下，然后用指腹擦掉我的眼泪：「我不是怕惹你生气，我是怕我哪句话没说对，让你难受。栎己，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我只能尽量不做错事。」

「我不想你这样。」我哭得更凶了，「我想让你跟以前一样，我想快点好起来。」

「会好的，肯定会好的。」他抱着我，声音有点哽咽，「咱们慢慢来，不着急，啊？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坚持治疗，肯定会好的。」

我点了点头，把脸埋在他怀里。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但有他在，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中午的时候，付百川问我想不想吃面条，他说他煮的番茄鸡蛋面特别好吃。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其实我还是没什么胃口，但我想试试，不想让他再失望。

他特别高兴，立刻去厨房忙活。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他系着我以前给他买的围裙，上面印着卡通小熊，有点滑稽，却让我觉得很暖。

没过多久，面条就煮好了，他端着碗过来，放在我面前：「你尝尝，要是淡了我再加点盐。」

我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放进嘴里。番茄的酸甜味很浓，鸡蛋也很嫩，确实很好吃。我慢慢吃着，付百川坐在旁边看着我，好像我吃得多一点，他就特别开心。

「好吃吗？」他问。

「嗯。」我点了点头，又吃了几口。

「那你多吃点，不够我再煮。」他笑着说，眼睛里有了点以前的光彩。

吃完面条，付百川收拾碗筷，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也没看进去，就是有个声音在旁边，觉得不那么孤单。

下午的时候，我突然想跟付百川说说话，就叫了他一声：「付百川。」

他马上从厨房跑出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摇了摇头，「我想跟你说说以前的事。」

付百川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好啊，你想说什么都行。」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问。那时候我刚毕业，在一家公司实习，他是合作方的项目负责人，第一次见面我就把咖啡洒在了他身上，当时我特别尴尬，他却笑着说没事。

「当然记得，」付百川笑了，「那时候你脸都红透了，一个劲儿跟我道歉，我还想，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我那时候觉得你特别严肃，」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后来跟你熟了才知道，你根本不是那样的。」

我们聊着以前的事，从第一次见面，到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吵架，第一次一起旅行。说着说着，我觉得心里好像没那么沉了，好像那些开心的事，能把那些不好的情绪稍微压下去一点。

付百川也说得很投入，他还拿出手机，翻出以前的照片给我看。有我在海边笑得一脸灿烂的照片，有我们一起在雪地里堆雪人的照片，还有他偷拍我吃冰淇淋的照片。

「你看你那时候多开心，」付百川指着照片说，「以后咱们还能拍更多这样的照片，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下来了，但这次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觉得很温暖。

晚上的时候，我居然主动提出想出去散散步。付百川特别惊讶，然后马上说好，还特意给我找了件厚外套，怕我着凉。

我们小区楼下有个小公园，晚上人不多，很安静。付百川牵着我的手，慢慢走着。晚风有点凉，但他的手很暖。

「你看，那边有星星。」付百川指着天上说。今天天气很好，能看见几颗星星，虽然不多，但很亮。

「嗯。」我抬头看着，心里很平静。

「栎己，」付百川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用急着好起来，也不用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你慢慢等，等你想走出来的时候，我再拉着你的手，一起走。」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全是我的样子，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有满满的温柔。「付百川，」我轻声说，「谢谢你。」

「跟我说什么谢谢啊。」他笑了，把我搂进怀里，「咱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好，没有做噩梦，也没有醒过来。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阳光晒醒的，付百川还在睡，我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

他好像被我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我在看他，立刻笑了：「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了，」我摇了摇头，「我想跟你一起去买早点。」

付百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嗯。」我点了点头。

他马上起床，动作比平时快了很多，还特意帮我找了件好看的衣服。我们一起下楼，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早点铺里人不多，付百川买了糖糕，还买了我以前爱喝的豆浆。

「慢点吃，别烫着。」他把豆浆吹凉了才递给我。

我咬了一口糖糕，还是以前的味道，甜丝丝的，心里也暖暖的。

「付百川，」我一边吃一边说，「下次医生说的团体治疗，我想试试。」

付百川拿着糖糕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惊喜：「真的？你愿意去了？」

「嗯，」我点了点头，「我想试试，说不定真的有用。」

「好，那咱们明天就跟医生约时间。」他笑得特别开心，好像我做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团体治疗会不会有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完全好起来，但我知道，只要有付百川在，我就不用害怕。那些裹着我的湿冷棉花，好像慢慢被他的温暖一点点烘开了，我能看见一点点光，一点点希望。

后来我们真的去了团体治疗，一开始我还是很紧张，不敢说话，但看着其他人跟我有一样的困扰，说着一样的感受，我慢慢也敢开口了。付百川每次都会陪我去，在外面等我，结束了就拉着我的手，问我今天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有时候我还是会突然情绪低落，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但付百川从来不会怪我，他会陪着我，等我慢慢好起来。他会给我做我爱吃的饭，会跟我聊以前的事，会带我去公园散步，会在我做噩梦的时候紧紧抱着我。

有一次我问他：「付百川，你会不会觉得烦啊？我总是这样。」

他抱着我，很认真地说：「不烦，一点都不烦。栎己，你就像一棵有点蔫了的小树苗，我只要多给你浇点水，多晒点太阳，你肯定能重新长起来，变得绿油油的。我愿意等，愿意陪你一起等。」

我靠在他怀里，偷偷笑了。其实我知道，我不是一棵小树苗，他才是我的太阳，我的水，是我所有的希望。有他在，我肯定能慢慢好起来，能重新变成以前那个开心的我，能跟他一起逛超市，一起做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起做所有以前想做的事。

现在的我，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点情绪低落，但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我能自己做饭，能跟朋友聊聊天，能跟付百川一起去旅行。上次我们去了海边，我又像以前一样，在沙滩上跑着笑着，付百川拿着相机，一直给我拍照，嘴里还念叨着：「慢点跑，别摔着。」

晚上的时候，我们坐在海边看星星，付百川牵着我的手：「栎己，你看，星星比上次在小区里看的多好多。」

「嗯，真好看。」我靠在他肩膀上。

「以后咱们还要去更多地方，看更多星星，好不好？」他轻声说。

「好啊，」我笑着说，「咱们还要一起去看雪山，去看草原，去看所有好看的地方。」

付百川把我搂进怀里，在我额头亲了一下：「好，都听你的。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海风轻轻吹着，带着海水的味道，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我靠在付百川怀里，觉得特别幸福。我知道，抑郁症可能不会一下子完全消失，但只要有付百川在，我就有勇气面对它，有勇气好好生活。

因为我知道，他会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爱着我，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