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的水流将两人冲到了阴山南麓的废弃渡口。谢惊鸿醒来时,夕阳正斜照在唐小七的机关手套上,凝在齿轮间的金血琥珀泛着诡异的光。
唐小七蜷在岸边,后颈的枫叶印记已经褪成淡粉色,只是嘴唇仍泛着青紫。她半睁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机关手套核心处那颗赤红珠子——苏芷化蛊前留给他们的最后馈赠。
"还能动吗?"谢惊鸿撑起身,红缨枪早已不知被冲到了何处,只剩腰间那柄短匕首还在。
唐小七没回答,只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机关手套的齿轮"咔咔"转动,将赤红珠子推到指尖。她瞳孔微微扩大,声音沙哑:"你听。"
风声里夹杂着马蹄声。不是黑羽卫整齐的铁骑,而是散乱的、急促的蹄音,偶尔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谢惊鸿眯起眼,看到远处山坡上有十几匹无主战马在游荡,马鞍上挂着朔方军的皮水囊。
"败兵的马......"唐小七咳嗽着,"前线肯定出事了。"
他们拖着身子爬上坡顶时,整个阴山南麓的战场尽收眼底——朔方军的营寨正在燃烧,黑烟直冲天际。更远处,突厥的狼旗已经插上了烽燧台,而本该驻守的军队竟在往南撤退。
"丞相调走了朔方军。"谢惊鸿握紧手中的人皮密约,"他要放突厥入关。"
唐小七突然扯住他衣角,机关手套的镜片弹出:"看烽燧台下面!"
在燃烧的营寨与突厥狼旗之间,有个小小的白影在移动。那人穿着素色布衣,长发用根木簪草草挽起,正弯腰在尸体堆里翻找什么。风吹起她的衣袖时,谢惊鸿看到了腕间一闪而过的金光——枫叶疤痕!
"苏芷?!"
那白影似乎听见了喊声,突然抬头。复眼结构的瞳孔在夕阳下泛着赤金色,但面容确实是苏芷的模样。她举起个皮囊朝他们晃了晃,随即转身奔向烽燧台后的峡谷。
"不对劲......"唐小七的齿轮急速转动,"化蛊后不可能保留人性......除非......"
"除非那根本不是她。"谢惊鸿盯着白影消失的方向,"是蛊母在模仿她的形貌。"
夜幕降临后,他们跟着零星的火把光亮摸到了峡谷入口。谷中弥漫着腐臭味,崖壁上满是新挖的坑洞,每个洞里都摆着具青铜小棺——和葬龙殿里那具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十倍不止。
白影站在最大的坑洞前,脚边堆着十几具干尸。当谢惊鸿的匕首抵住她后心时,她缓缓转身,复眼里流下金色的泪。
"你们......不该来......"声音仍是苏芷的,语调却像千万人同时开口,"他在等我......带蛊母回去......"
"丞相?"唐小七的钢爪扣住她咽喉,"他在哪?"
白影突然抽搐起来,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她撕开衣襟,心口处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嵌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金陵城的城门。
"残阳......如誓......"她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咯咯声,"烧了......那幅画......"
青铜镜突然爆裂!无数金线从她体内迸射而出,在空中组成一幅短暂的地图——金陵城某处宅院的布局,书房窗口正对着一株老梅。
唐小七的机关手套及时展开护盾,仍被几根金丝刺入手臂。她咬牙拔出金丝,发现每根丝上都刻着微小的文字:**「画毁蛊灭」**。
白影在金光中坍塌成一地虫尸。谢惊鸿拾起那片青铜镜碎片,镜背刻着丞相府的徽记,边缘还沾着点朱砂——和父亲珍藏的那幅画上的落款一模一样。
"去金陵。"他将碎片攥进掌心,"趁丞相还不知道虎符在我们手里。"
唐小七却盯着自己手臂上被金丝刺出的伤口——皮肤下隐约有金光流动,像活物般顺着血管游走。她突然笑了:"恐怕......我们得兵分两路了。"
机关手套的暗格弹开,赤红珠子与金丝相触的瞬间,她整条手臂的皮肤都浮现出与苏芷相同的枫叶纹路。
"蛊母给了我提示。"她转动着突然灵活数倍的手指,"西域有种机关术,能借蛊血暂时唤醒死物......"
远处传来号角声。突厥的狼旗正在往南移动,而更南方的地平线上,金陵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谢惊鸿望向手中的人皮密约。父亲用命换来的真相,苏芷化蛊守护的秘密,如今都系在这最后一搏上。
残阳如血,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