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北麓的风声里裹着狼嚎，谢惊鸿每走一步，积雪都淹没到膝盖。唐小七伏在他背上，机关手套的齿轮被冻得发出涩响，她呼出的白气拂过他后颈时带着腐心草特有的苦腥味。三天前那株雪灵芝的方位在羊皮卷上闪烁如血痂，而此刻眼前的山洞却寂静得像张开的兽口，垂挂的冰凌如獠牙般泛着淡红色。
"放我下来......"唐小七突然挣动，钢爪"咔"地扣住洞外突岩，"有血腥气。"
谢惊鸿的红缨枪挑开洞口的冰帘。寒气涌出的瞬间，他看见冰层下封着密密麻麻的赤红菌丝，像人体毛细血管般在透明坚冰中蔓延伸展，最终全部指向洞穴深处那具青铜棺椁——棺盖半开，苏芷素白的衣角垂落在外，覆着层晶莹的霜。
"苏姐姐！"唐小七的机关索刚甩出就冻成冰棍，咔嚓断在半空。
棺中传来铁链晃动的闷响。苏芷缓缓坐起时，谢惊鸿的枪尖正抵住她咽喉，却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震颤着偏移——她的眼睛成了虫类的复眼结构，虹膜里流转着赤金色的细碎光点，而腕间那道枫叶疤痕已经变成活物般的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向心口蜿蜒。
"别碰我。"她声音里混着诡异的嗡鸣，抬手时袖中滑出的不是银针而是半透明的虫丝，"雪灵芝是陷阱......"突然痛苦蜷缩，复眼里迸出血泪，"快走！他们在山脚......"
洞外积雪传来有节奏的震动。唐小七扑到崖边，机关手套的透视镜片弹出："黑羽重甲！至多半个时辰就到洞口！"她转身时踩碎冰层下的菌丝，赤红液体渗出的刹那，整座山洞的冰壁突然显现出无数符文——与苏芷腕间金纹一模一样的古老文字。
谢惊鸿的枪杆扫过棺椁，青铜表面震落的冰碴露出底下凹凸的铭文。那是谢家枪谱的起手式图谱，但每一式都被朱砂修改成致命破绽，最后落款赫然是他父亲的字迹：「吾儿惊鸿，见此毁枪」。
"不可能......"他指尖擦过那些字迹，却摸到下面更浅的刻痕。冰水浸润下，原本的图谱渐渐清晰——是套完全陌生的枪法，第三十六式"苍龙归海"的轨迹，正与铜匣机关开启手法完全相同。
苏芷突然剧烈抽搐，虫丝从她十指暴射而出钉入冰壁！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竟也化作金线，在棺椁上勒出深深沟壑："他们在用虎符......召唤蛊母......"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发光的金血，"棺椁下层......拿走......"
唐小七的钢爪撬开棺底暗格时，三十四块青铜牌位哗啦倾泻而出。最上方那块"谢氏宗主灵位"背面沾着黑褐色的指印，谢惊鸿翻转它的瞬间，牌位突然裂成两半——中空处掉出卷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是幅边境布防图，所有屯兵处都用朱砂打了叉，唯阴山北麓画着个狰狞的狼头。
"金帐王庭的集结令......"唐小七的镜片聚焦在狼头旁的小字上，「待赤雪蛊母醒，举烽火为号」。
山洞突然震动！冰锥如雨坠落，苏芷的金发猛然绷直，发丝刺入唐小七后颈的枫叶印记。濒死的尖叫中，腐心草毒素竟被金丝抽出，在空气中凝成颗黑红相间的珠子。
"雪灵芝的本质......"苏芷的声音突然清澈如初，"是蛊母的泪。"她将珠子按进谢惊鸿掌心，触感像块燃烧的炭，"给我......你们的血......"
红缨枪划破两人手腕。鲜血滴入棺椁的刹那，整个青铜棺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苏芷的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她撕开衣襟，心口处原本该是心脏的位置，蜷缩着条晶莹剔透的赤红蛊虫。
"真正的蛊母二十年前就死了......"她抓住谢惊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蛊虫在他掌心剧烈挣扎，"现在我是棺椁......也是武器......"
山外传来号角声。黑羽卫的玄铁重箭已经钉入洞口岩壁，箭尾绑着的火油罐正在燃烧。苏芷的复眼突然流出金色泪水，滴在牌位上显出新字迹：「谢将军以命换命，药王谷主藏蛊于女」。
"原来如此......"谢惊鸿攥紧染血的绢布。父亲当年闯的根本不是丞相府，而是金帐王庭的祭坛——他用谢家枪法最精妙的一式，把本该植入突厥可汗体内的蛊母，换进了被当作祭品的汉人女婴体内。
苏芷的虫丝突然将他们甩向侧壁裂缝！她站在崩塌的冰窟中央，长发如金色烈焰般燃烧，棺椁的青铜板甲一片片贴附在她身上，化作狰狞的战铠。最后一眼，谢惊鸿看到她对自己做了个谢家枪法的收势礼——那是父亲独创的姿势，江湖上绝无第二人知晓。
雪崩的轰鸣吞没了一切。当谢惊鸿拖着唐小七滚进山脚冰河时，整座山峰正在他们背后塌陷成巨大的漩涡，黑羽卫的惨叫与冰层崩裂声混作一团。唐小七咳出冰渣，机关手套里藏着的那滴金血正在凝固成琥珀状的珠子，内里封印着半片枫叶。
"她给了我们......翻盘的筹码......"唐小七的钢爪插入冰面，"但丞相府已经......"
谢惊鸿摸出怀中裂开的牌位。在夹层最里侧，贴着片薄如蝉翼的人皮，上面刺着丞相与突厥可汗的盟约书——这才是父亲用命换来的真正秘辛。冰河倒映着他猩红的眼，恍惚间又看见苏芷化蛊前最后的唇语：
去金陵，烧了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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