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的雪,下得比谢惊鸿预想的还要急。
三人沿着山脊前行,脚下积雪已没过脚踝。唐小七的机关手套结了层薄霜,齿轮转动时发出艰涩的声响。苏芷走在最前,腕间的枫叶疤痕泛着微弱金光,在风雪中像一盏飘摇的灯。
"再往前就是葬龙崖。"唐小七哈着白气,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断壁,"传说那里是前朝末代皇帝自焚的地方,怨气太重,连鹰都不敢飞过去。"
谢惊鸿的红缨枪挑开挡路的枯枝,枪尖沾了雪,映着寒光。他回头看了眼苏芷,她的脸色比雪还白,眼下泪痣却红得刺目。自那夜湖中枫叶光影后,她便越发沉默,偶尔望向北方时,眼神像是穿过风雪在看别的什么。
"有人。"苏芷突然按住谢惊鸿的手腕。
雪幕中,一道黑影踉跄而来。那人穿着朔方军的轻甲,胸口却插着半截断箭,血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他看到三人时,瞳孔骤然放大,嘶哑着喊了句什么,风雪吞没了大半,只隐约听到"葬龙殿......陷阱......"几个字。
谢惊鸿上前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冰凉——这人早已死去多时,尸体被冻得僵硬,竟还能行走!
"尸傀术!"唐小七的机关索"唰"地展开,"是药王谷的禁术!"
苏芷的银针已刺入尸体后颈,挑出条赤红蛊虫。虫身一离体,那士兵便轰然倒地,露出背后贴着的符纸——朱砂画的纹路与谢惊鸿心口那张一模一样。
"不是药王谷的手法。"苏芷捏碎蛊虫,声音冷硬,"是丞相府的'借尸还魂'。"
风雪突然加剧。谢惊鸿的红缨枪横在身前,枪穗上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警示声。雪幕中,越来越多的黑影浮现,全是胸口插箭的朔方军士兵,动作僵硬却迅疾地朝他们围拢。
"跑!"
三人冲向葬龙崖。唐小七的机关翼在风雪中勉强展开,钢爪扣住崖壁突出的岩石;苏芷甩出银针,针尾连着几乎透明的丝线,借力荡向对面;谢惊鸿的红缨枪刺入冰壁,枪杆弯成惊险的弧度,将他送至半空。
尸傀们停在崖边,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们怕崖下的东西。"唐小七喘着气,机关翼收回时带落一片积雪。
谢惊鸿望向深渊。葬龙崖下雾气翻涌,隐约可见建筑的轮廓——是座半塌的石殿,檐角挂着冰凌,像巨兽的獠牙。最诡异的是,殿前的空地上没有雪,反而铺着一层赤红色的细沙,远远望去如凝固的血。
苏芷突然踉跄了一下。她腕间的枫叶疤痕金光大盛,几乎要灼穿皮肤。与此同时,崖下的红沙无风自动,形成漩涡状的图案,中心缓缓升起一座石碑。
碑上刻着八个大字:
**「赤雪现世,当归认祖。」**
风雪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谢惊鸿看到苏芷的瞳孔微微扩大,她的指尖触碰碑文,声音轻得像梦呓:"原来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唐小七问。
苏芷没有回答。她转向谢惊鸿,眼中情绪复杂:"你父亲有没有提过二十年前的赤雪之夜?"
谢惊鸿一怔。父亲确实说过,二十年前霜降日,金陵下了场赤雪,当时才三岁的他吓得直哭,被父亲抱在怀里哄了一夜。那晚之后,朝中便有重臣被抄家,但具体缘由,父亲从不细说。
"那夜丞相府诞下一女,天生异象,赤雪覆庭。"苏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孩子出生便被判为妖孽,要当场处死。是药王谷主连夜偷走婴儿,代价是......"她掀开衣领,锁骨下赫然有个陈年箭疤,"这一箭,本该要我的命。"
谢惊鸿的呼吸凝滞了。他想起父亲珍藏的那幅画像,画中女子额间朱砂,落款正是"天启七年霜降"——二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唐小七突然指着石碑后方:"那里有具尸体!"
三人走近,发现是具盘坐的白骨,身上裹着早已褪色的杏黄衣衫,怀中抱着个青铜匣子。苏芷触碰衣衫的瞬间,布料竟化为飞灰,露出匣子上清晰的药王谷徽记。
匣中是一块染血的襁褓布,和半块虎符。
谢惊鸿将自己那半块与之相合,严丝合缝。虎符完整的那一刻,碑文突然裂开,露出向下的阶梯,寒气如实质般涌出。
阶梯尽头,隐约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