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之枝把最后一味当归装进药柜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泛出灰蓝。玻璃柜台映着她疲惫的脸，眼下淡淡的青影像被水墨洇过。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了两下，她以为是云野，手忙脚乱摸出来看，却是药店老板发来的消息：“明天起要进一批新的川贝，你早点来盯着，别让药贩子以次充好。”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她回了个“好”，锁屏时才看见云野半小时前发的消息：“今晚有猎户座流星雨，要不要去山顶等？”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想起上周云野说过，新镜头到了，想拍星空下的城市轮廓。那时她正忙着给顾客称三七，随口应了句“再说吧”，后来就忘了回。
关店门时，冷风卷着碎雨扑在脸上，她裹紧羽绒服往公交站走。路过街角的面包店，暖黄的灯光里飘出黄油香，忽然想起云野昨天说想吃她烤的蔓越莓饼干。上周答应他的，结果被突如其来的药材抽检绊住了脚，连面粉都没来得及买。
公交站台的广告灯箱换了新画面，是云野的摄影展海报。他拍的那组《城市植物志》占了大半版面，最显眼的是张悬铃木的特写——深冬的枯枝像镂空的蕾丝，托着半片残雪。她记得这张照片，是去年平安夜拍的，那天他冻得指尖发红，却非要等雪落在枝桠的瞬间，她把暖手宝塞给他，他却笑着说“这样才能拍出冰碴儿的质感”。
公交车晃悠悠到站，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极了云野镜头里失焦的背景。手机又亮了，云野发来张照片：副驾驶座上摆着两杯热可可，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配文“我在你店楼下的巷口，等你下班”。
她猛地抬头，透过雨幕看见巷口那辆深灰色越野车。云野正倚在车门上，黑色冲锋衣的帽子被风吹得鼓鼓的，手里举着相机，镜头对着药店的方向。她知道，他又在拍她——就像过去三个月里的无数次，她低头抓药时，转身扫地时，甚至蹲在地上给盆栽换土时，总能听见身后轻不可闻的快门声。
“你怎么来了？”她跑过去时，头发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冰凉。云野伸手替她把帽子戴好，掌心的温度透过织物渗进来，暖得她鼻尖发酸。
“猜你又要忙到忘了吃饭。”他拉开副驾驶门，暖气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中控台上摆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她上次说喜欢的糖霜山楂，“流星雨的事……”
“明天要早起验药材。”她没等他说完就打断，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老板说这批川贝很重要，关系到开春的订单。”
云野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指尖在真皮上轻轻敲了两下，没说话。车里的轻音乐还在流淌，是她喜欢的钢琴版《卡农》，可此刻的旋律却像被揉皱的纸，听起来格外涩。她看着他侧脸的轮廓，灯光在他下颌线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想起上周他说“新镜头拍星空最清楚”时眼里的光，那光芒比柜台里的枸杞还要亮。
“要不……”她咬着唇刚想开口，手机又响了，是药材供应商的电话，一开口就带着火气：“小离啊，明天的川贝可能要晚到两小时，你跟你老板说声，别催得那么急……”
她对着电话连声说好，挂了机才发现云野已经发动了车子。“先送你回家。”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明早要早起，得好好休息。”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霓虹灯的光晕在积水里碎成一片金红。离之枝攥着口袋里的暖手宝，那是上周特意买的，本想今晚给云野用，现在却被她捏得温热。她偷偷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分明，虎口处还有块淡淡的疤痕——上次去郊外拍荆棘丛时被划伤的，她给他涂碘伏时，他还笑着说“这样才像拍野生动植物的”。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等忙完这阵，我们去拍银杏林的新芽好不好？我记得你说过，初春的嫩叶透光最好。”
云野打方向盘的动作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他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好啊。”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却没舒展开，“到时候我把长焦镜头带上，给你拍组和药材的合影，就叫《药香里的春天》。”
她跟着笑，心里却像塞了团湿棉花。车到小区楼下时，雨刚好停了。云野从后座拿过相机包，翻出个小盒子递给她：“上周去相机店，看见这个挺适合你。”
是枚银杏叶形状的银质书签，叶脉纹路刻得极细，叶尖还缀着颗小小的珍珠，像晨露凝在上面。她想起自己夹在植物图鉴里的那片银杏叶，边缘已经开始发脆。“很贵吧？”她捏着书签的手有点抖。
“不贵，打折买的。”他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去拧保温杯，“里面是姜枣茶，你趁热喝，别又像上次那样痛经请假。”
她抱着保温杯往楼道走，走到二楼时忍不住回头，看见云野还站在车旁，举着相机对着她的方向。快门声被晚风送上来，轻得像叹息。她慌忙转身上楼，手心里的书签硌得掌心生疼，就像他们之间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明明很近，却总隔着层薄薄的玻璃。
回到家，她把书签夹进那本植物图鉴，刚好压在那片银杏叶上。姜枣茶的甜香漫开来，混着阳台上晒的陈皮味，在空气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手机在床头柜上亮着，云野发来了张照片：车窗外的夜空撕开道裂缝，一颗流星拖着尾巴划过，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银粉盒。
配文只有两个字：“等你。”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最终还是按下了锁屏键。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谁在低声哭泣。她知道，有些星光错过了，就再也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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