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隋英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所有的愤怒、质问、一路积攒的千言万语,在看清李玉此刻模样的瞬间,被一种更庞大、更尖锐的疼痛彻底碾碎了。那是一种亲眼目睹珍宝被彻底摧毁、被弃之如敝屣的剧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走?” 简隋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前的平静。他一步踏进棚内,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他的存在感和浓烈的痛苦填满。他无视了棚内的脏污和异味,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蜷缩在角落、试图将自己藏起来的男人。“李玉,你他妈让我走去哪?去你的坟头吗?去看那块刻着你名字的冰冷石头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三年!我找了你整整三年!像个傻子一样!像个疯子一样!我甚至…我甚至已经跪在你那个该死的‘坟’前了!你满意了?!看着我为你哭?为你发疯?看着我亲手烧掉你那用命换来的‘干净钱’?!”
李玉的身体在简隋英的每一句质问下都剧烈地颤抖一下,当听到“坟”和“烧掉”时,他猛地抬起头,深陷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更深重的痛苦,随即又被浓烈的自厌淹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侧过身,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咳出的血点溅落在脏污的硬纸板和地面上,触目惊心。
简隋英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那抹鲜红狠狠刺穿!他所有的愤怒和质问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恐慌和心痛取代。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住李玉瘦骨嶙峋、沾着血污的手腕,触手是冰凉的、硌人的骨头。
“李玉!” 简隋英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和颤抖,“你…你咳血?!李玄说的是真的?!你…”
“放开我!” 李玉像是被毒蛇咬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开简隋英的手,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濒死动物般的绝望挣扎。他狼狈地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喘着粗气,眼神躲闪,不敢看简隋英的眼睛,声音嘶哑破碎:“…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就当…就当我已经死了!就当…你没找到这里!”
“当没找到?!” 简隋英被他甩开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李玉嘴角那抹刺眼的红,听着他绝情的话语,那股被压下的愤怒和绝望再次翻腾起来,混合着锥心的疼痛,“李玉!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住在这种地方!咳着血!你告诉我,这就是你的赎罪?!这就是你他妈觉得‘干净’的结局?!你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就为了还那点破钱?!你的命!李玉!你的命就他妈只值那点钱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李玉心上,也抽打在他自己心上。
李玉的身体因为简隋英的怒吼而剧烈地颤抖着,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眸里不再是躲避,而是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自毁般的偏执光芒,那光芒刺痛了简隋英。
“对!就为了那点钱!” 李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凄厉,伴随着剧烈的喘息,“那是我的债!是我欠你的!是我毁了你的心血!毁了你的人生!它像山一样压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压得我…压得我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断断续续,“除了这条命…除了这种办法…我还能拿什么还?!拿什么去填那个窟窿?!拿什么…去面对你?!”
他指着自己咳出的血,指着这破败的铁皮棚,指着自己这身狼狈和病骨支离,眼神里是彻底的绝望和自弃:“简哥…你看看我…你看看现在的我!我还有什么?我还能给你什么?我就是一个满身污秽、随时可能咽气的废物!一个活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烂人!我连站在阳光下的资格都没有了!我怎么回去?!我拿什么脸回去见你?!回去拖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