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那天,沈青禾给茶树修枝时,发现树干上的刻痕已经密密麻麻。“彻”和“禾”交缠在一起,被年轮包成了圈,像枚戴了多年的玉镯。
她摸着最深处的那道刻痕,是她刚到江南那年刻的,如今已经被五层新木包在里面。苏掌柜说,这株茶树怕是成精了,寻常茶树哪有长得这么快的。
“它是在等。”沈青禾笑着给树干刷防虫的药,药汁里混着她煮奶茶的红糖水,是萧彻教她的法子,“等一个人回来喝新茶。”
夜里起了风,铜锅被吹得叮当响。沈青禾起来关窗,看见茶树下站着个身影,玄色衣袍在月光里泛着冷白的光,竟和记忆里萧彻离开时的模样分毫不差。她捏着窗棂的手指骤然收紧,木刺扎进掌心也没觉出疼,只愣愣地看着那人抬手抚上树干,指腹恰好落在最浅的那道刻痕上——那是她上个月刚刻的,还带着新鲜的木质纹路。
“今年的雨多,茶芽嫩,该煮奶绿。”熟悉的嗓音裹着晚风飘进来,沈青禾猛地推开门,裙摆扫过门槛上的铜铃,叮铃响惊醒了院角的蟋蟀。
那人转过身,眉眼间的疲惫还没散去,却在看见她时弯了唇角。腰间悬着的玉佩晃了晃,正是当年她亲手系上的双鱼扣,只是边角被磨得光滑,显然是日日佩戴。“我在漠北看见野茶,总想起你煮茶时要放三勺红糖。”萧彻往前走了两步,靴子上还沾着塞外的黄沙,“苏掌柜说,你每年都要等霜降后才采最后一批茶,说我喜欢喝陈茶饼。”
沈青禾忽然红了眼,蹲下身去摸茶树的根须,指尖触到熟悉的温凉。原来这树不是成了精,是每一圈年轮里都藏着念想,等着把分开的日子,一圈圈绕成重逢的圆。萧彻也蹲下来,和她并排摸着树干,指腹擦过那些交缠的刻痕,像是在数这些年的朝暮。
“明年开春,我们再种一株吧。”他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茶树上的月光,“就种在窗边,这样我晨起就能看见你煮茶。”
沈青禾抬头时,看见他眼底盛着的星子,和当年在江南渡口送她茶树时一模一样。夜风卷着茶香飘过来,混着他衣摆间的风沙气,竟奇异地融成了安稳的味道。铜锅还在轻轻晃,锅里的残茶还留着余温,像是早就知道,等的人总会踩着月光回来,喝这杯迟了五年的新茶。
萧彻起身牵她的手,掌心带着塞外的薄茧,却把她的手裹得严实。两人走进屋,他瞥见灶上凉透的铜锅,转身添了柴火,动作熟稔得仿佛从未离开。
“等水开,我煮今年的新茶。”沈青禾抹了抹眼角,从茶罐里取出密封的茶饼,饼上还印着当年两人合刻的“彻禾”印记。
水沸声伴着月光漫进屋里,萧彻看着她往锅里加红糖,轻声说:“漠北的日子苦,唯有想起你煮的茶,才觉得有盼头。”
沈青禾笑着递过茶盏,茶香袅袅中,两人的目光在氤氲水汽里交汇,年轮里的等待,终于在这一夜,酿成了最暖的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