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沈青禾在茶圃里挖出个陶罐。罐口缠着的红布已经褪色,解开时滚出把红豆,颗颗饱满,是她和萧彻当年一起挑的种。
“原来你藏在这。”她笑着把红豆倒进铜锅,清水没过豆子时,泛起细小的泡沫,像那年他在御花园给她吹的肥皂泡。
苏掌柜说,这是萧彻被抓前埋下的。他那天在茶圃里蹲了很久,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无数个圈,最后捧着这罐红豆,说要等青禾来一起煮。
沈青禾往锅里加了红糖,小火慢炖。红豆在沸水里翻滚,渐渐酥烂,甜味透过锅盖的缝隙钻出来,漫得满院都是。她想起萧彻总嫌她煮的红豆太硬,抢过铜锅非要自己守着,结果煮糊了锅底,被她追着打了半条街。
“你看,这次煮得刚刚好。”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茶圃说,用木勺舀起一颗红豆,吹凉了放进嘴里。甜意在舌尖散开时,眼泪突然掉进锅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傍晚时分,有个瞎眼的老嬷嬷来买茶。她摸着柜台的木纹,突然说:“姑娘这院里的味道,像极了当年三皇子府里的奶茶香。老身当年在宫里当差,见过那位沈姑娘,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沈青禾的心猛地一跳,扶着老嬷嬷坐下,给她端来碗红豆奶茶。“嬷嬷,您见过三皇子吗?”
“怎么没见过?”老嬷嬷咂着奶茶,嘴角沾着红豆碎屑,“殿下总捧着个铜锅,说里面是江南的春天。有次我路过偏殿,听见他对着锅说‘青禾你等着,我这就来接你’。”
夕阳透过窗棂,在老嬷嬷银白的发丝上镀了层金。沈青禾看着她碗里没喝完的奶茶,突然明白有些告别不是终点。萧彻的思念熬成了红豆,她的等待长成了茶树,而他们的故事,正被南来北往的风,吹向更远的地方。
红豆煮好时,沈青禾装了满满一罐,埋在茶树下。她摸着树干上斑驳的纹路,那里已经能清晰地数出五个年轮——是她等他的第五年。
“明年,我们一起喝红豆奶茶。”她对着树影轻声说,晚风穿过茶圃,带着铜锅里的甜香,像个温柔的应许。
转年开春,茶圃里的茶树冒出新芽,沈青禾摘茶时,指尖触到树下硬物——是去年埋下的红豆罐。刚挖出来,就见巷口来了个穿青布衫的人,背着旧包袱,手里攥着半块褪色的红布,正是她当年缠在陶罐口的那截。
“青禾。”那人声音沙哑,沈青禾回头时,茶篓“哐当”砸在地上。萧彻的发髻松着,额角有道浅疤,却还像从前那样,笑着朝她伸手:“我来喝你煮的红豆奶茶了。”
铜锅又架起,红豆在水里翻滚,这次萧彻没再抢着守火,只坐在旁边看她添糖。甜味漫开时,他从包袱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是晒干的红豆:“在北边牢里,我每天数一颗,想着凑够一罐,就来接你。”
沈青禾舀起一勺奶茶递给他,眼泪落进碗里,却混着笑:“你看,我等的第五年,春天终于来了。”晚风掠过茶圃,带着红豆香,把没说完的话,都吹成了往后的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