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屋夜话
林青芜是被冻醒的。
夜风卷着寒意，从破屋四处漏风的缝隙里钻进来，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她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结着蛛网的房梁，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混合的气息。
“……回来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自家那张铺着干草的硬板床上。身上还盖着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被，虽然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熟悉感。
昨晚的记忆像是破碎的琉璃，一幕幕在脑海里闪回：夕阳下的青石、林子里的血腥气、墨昀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玄清门弟子的呵斥、还有自己拼命奔跑的脚步声……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牵扯到跑了半夜有些酸胀的腿，疼得她“嘶”了一声。
“墨昀……”她低声念出那个名字，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死了吗？
以他当时的伤势，面对那么多玄清门弟子，恐怕……
林青芜用力甩了甩头，把那点莫名的怅然甩开。不管他死没死，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她一个连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的孤女，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总不能真的冲回去跟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修仙者拼命。
“活下去，先顾好自己。”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胸口，那里硬硬的，是那块青灰色的石头。她连忙掏出来，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弱晨光打量。
石头还是那副不起眼的样子，表面粗糙，颜色暗沉，怎么看都像是块普通的顽石。可一想到它能缓解自己的怪病，甚至昨晚似乎还能传递暖意给墨昀，林青芜就不敢再把它当普通石头看待。
她小心翼翼地把石头重新揣回怀里，贴身藏好，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目光扫过床头，她才发现自己昨晚跑回来时，竟然还攥着那个黑色的令牌。
令牌被体温焐得没那么冰了，依旧是拇指大小，上面刻着的繁复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朴与威严。
往东边跑，去找……
去找谁？
林青芜捏着令牌，眉头紧锁。东边是无尽深山，连村里最胆大的猎户都不敢深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去那里找一个不知名的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玄清门……”她又想起那个面容阴鸷的中年道士，和他提到墨昀时那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样子，打了个冷颤，“不能待在这里了。”
昨晚玄清门的人虽然没追她，但保不齐会后悔。万一他们想到去村里打听，或者干脆顺藤摸瓜找到林家坳……她这条小命，恐怕就真的保不住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林青芜再也坐不住了，她掀开被子下床，开始在这间狭小的破屋里翻找起来。
家当不多，一个豁了口的陶罐，几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还有墙角那堆没卖掉的草药，以及床底下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布包——里面是她全部的积蓄：十二个铜板。
她把铜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将几件衣服和那堆看起来稍微值钱点的草药塞进一个破旧的麻布袋子里，背在背上。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十四年的家，虽然破旧，却承载了她所有的记忆。林青芜心里有点发酸，但更多的却是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爹娘，我走了。”她对着空屋子拜了三拜，“等我出息了，再回来给你们上坟。”
说完，她不再犹豫，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走了出去。
此时天刚蒙蒙亮，林家坳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鸡鸣和狗吠。村民们大多还在睡梦中，没人注意到这个背着行囊的孤女，正低着头，快步走出村子。
她没有往东走，也没有往镇上的方向去——玄清门的人说不定会在镇上盘查。她选择了一条更少人走的小路，朝着青苍山更深的地方走去。
至少在山里，她熟悉环境，能找到吃的，也更容易躲藏。
一路疾行，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林青芜才敢停下来，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喘口气。她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到林家坳的影子了，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从怀里摸出最后一个干硬的窝头，就着山泉水啃了起来。窝头又冷又硬，剌得嗓子生疼，但她还是吃得很慢，很珍惜——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果腹的东西了。
吃完窝头，她靠在岩石上休息，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
没钱，没靠山，还可能被修仙者追杀。唯一的依仗，是一块用途不明的石头和一枚不知道该交给谁的令牌。
“要不……试试那个石头？”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昨晚石头能缓解她的疼痛，甚至能传递暖意，会不会……还有别的用处？比如，那些说书先生嘴里常说的，修仙者的“灵力”？
林青芜虽然只是个山村孤女，但也听过不少关于修仙者的传说。据说他们能吐纳灵气，强身健体，甚至飞天遁地，长生不老。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拥有“灵脉”，能够感知并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灵脉，但那块石头如此神奇，说不定能创造奇迹。
她从怀里掏出青石，摊在掌心，学着话本里描写的样子，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去感受。
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掌心的石头冰凉坚硬，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叫。
林青芜没有放弃。她想起昨晚绞痛发作时，是因为攥紧了石头才感受到暖意的。于是她也用力攥紧手掌，将青石紧紧握在掌心，摒除杂念，全神贯注地去感受石头的存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山风又开始变得寒冷。林青芜的手都攥得发麻了，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果然……还是太异想天开了。”她有些沮丧地松开手，看着掌心被硌出的红印，自嘲地笑了笑。她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凡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变成修仙者呢？
就在她准备把石头重新揣起来的时候，指尖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
林青芜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又握紧了石头！
这次，那股暖意清晰了一些！
很淡，像是初春刚化的雪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从石头里缓缓渗透出来，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往手臂上蔓延。
更让她震惊的是，当这股暖意流过手臂时，她似乎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里，漂浮着无数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光点。这些光点像是有生命一样，在她周围轻轻摇曳，当暖意流过时，有一小部分光点竟然被吸引过来，随着暖意一起，缓缓流向她的身体！
“这……这是……灵气？”林青芜的心脏狂跳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她不敢分心，更加专注地感受着。那股暖意从手臂流到肩膀，再到胸口，最后汇聚在小腹处，形成一个小小的、暖暖的气团。而那些被吸引过来的光点，也随着暖意一起，融入了那个气团里。
虽然气团很小，带来的暖意也微不足道，但林青芜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一些，刚才赶路的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是真的！是真的！”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不是在做梦！这块石头真的能让她感受到灵气！她真的有可能……踏上修仙之路！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为了一个窝头而拼尽全力；意味着她有可能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意味着她或许能摆脱任人宰割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林青芜瞬间警觉起来，刚才的激动被瞬间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紧张。她立刻将青石揣回怀里，抓起身边的木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布短打、背着弓箭的少年，正拨开草丛，朝着这边走来。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眉眼俊朗，眼神锐利，背上还挂着两只刚打下来的野兔，看起来收获颇丰。
看到林青芜，少年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少年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疏离。
林青芜认出了他。这是邻村的猎户，好像叫阿木，听说很能干，经常深入青苍山深处打猎。她以前去镇上卖草药时，偶尔见过几次。
“我……我是林家坳的，叫林青芜。”她放下木棍，小声说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我……我在山里采草药。”
她不敢说实话。在这荒山野岭，暴露自己的处境太过危险。
阿木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看到她破旧的衣服和背上那个瘪瘪的麻袋，眼神里的敌意淡了些，但警惕还在。“林家坳的？这个时候进山采草药？天都快黑了。”
“我……我迷路了。”林青芜低着头，小声说道，心里有些发慌。她不擅长撒谎，生怕被看穿。
阿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没看出什么破绽，才收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些：“这地方离村子很远，晚上有野兽出没，很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敢跑到这里来？”
“我……”林青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修仙者追杀才跑进来的吧。
阿木也没追问，只是指了指不远处：“我今晚在前面的山洞过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晚上单独待在外面，太危险了。”
林青芜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少年，竟然会主动提出让她同行。
她犹豫了一下。跟一个陌生的少年在山洞里过夜，似乎不太安全。但阿木说得对，天黑后的青苍山确实很危险，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应对。而且阿木是猎户，熟悉山林，有他在，至少安全能多一分保障。
“……谢谢你。”林青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感激。
阿木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他说的那个山洞走去。林青芜连忙拿起自己的麻袋，跟了上去。
山洞不大，但很干燥，洞口被清理过，还堆着一些干柴。阿木显然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了。
他把背上的野兔放下来，熟练地捡了些枯枝，用打火石点燃，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火。跳跃的火焰驱散了山洞里的寒意和黑暗，也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安全感。
阿木用匕首熟练地处理着野兔，动作干净利落。林青芜坐在火堆的另一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你认识路吗？明天能下山吗？”阿木突然开口问道，头也没抬。
“……不太认识。”林青芜老实回答，“我以前没到过这么深的地方。”
阿木处理兔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一个采草药的，跑到这么深的地方做什么？这里的草药，也不值什么钱。”
林青芜的心提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阿木也没再逼问，只是淡淡地说：“我明天要去东边的黑风口，那里有几条小路可以下山，虽然绕点远，但比较安全。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一起。”
东边？
林青芜的心猛地一动。
墨昀让她往东边跑……黑风口是不是在东边？那她要不要跟着阿木去黑风口？
可是，玄清门的人会不会在东边搜查？墨昀让她去找的人，又到底是谁？
她看着跳动的火焰，心里再次陷入了纠结。而她没有注意到，阿木在低头处理兔子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今天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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