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路往上走,脚下的碎石里混着些白色的碎渣,是瓷片磨成的。越靠近骨瓷镇,空气里的腥气越重,像有座烧红的窑在附近。
路过上次摔下车的地方,地上的泥里嵌着些指骨,指节处缠着红线——是爷爷那截被扔进窑神祠的指骨。它们突然动了动,像在朝我招手,指骨间的红线慢慢升起,缠成个网,往我头上罩。
“爷爷?”我试探着喊。
红线突然断了,指骨“咔哒”一声碎成粉末。风里传来爷爷的声音,带着哭腔:“阿砚,别去……镇窑骨里有我的魂……”
我想起爷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我将魂魄封在镇窑骨里,只求后代能饶过林家……”原来他不是逃了,是把自己的魂当祭品,镇住了瓷煞的一半凶性。
走到骨瓷镇东头,那棵老槐树果然还在,树干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都是人名,最后一个是“林秀”——是姨母的名字。娘日记里说姨母当年逃出去了,原来她根本没走,是被瓷煞抓了回来,封在了树干里。
树干上裂开道缝,缝里嵌着些青灰色的皮肤,像姨母的脸。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盯着我手里的发簪,嘴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我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听见里面传来“咚咚”的声,是心跳,却比正常人心跳慢一半,像敲在瓷罐上的闷响。
“用发簪……扎树心……”姨母的声音断断续续,混着树汁流动的“滋滋”声,“镇窑骨……在树心……瓷煞怕……至亲的血……”
发簪突然发烫,簪头的骨瓷闪着红光。我举起发簪,往树干裂缝里刺去——“噗”的一声,像是扎进了肉里,树汁突然涌出来,暗红色的,带着股腥气,和窑里的血水一模一样。
树干剧烈摇晃起来,树叶“哗啦啦”往下掉,每片叶子上都印着张人脸,青灰色的,是镇上那些被瓷煞害死的人。它们齐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像是被从树里硬生生拽出来。
树心突然裂开,露出根白森森的骨头,有手臂那么粗,上面缠着无数根红线,红线里嵌着些碎瓷片——是镇窑骨。它正在慢慢变黑,像被墨汁浸染,黑的地方还在蠕动,像是有无数只虫在骨头上爬。
“就是现在!”姨母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用你的血……”
我摸出块碎瓷片,往手掌上划了道口子,血滴在镇窑骨上,发出“滋滋”的响,黑色的地方开始褪色,露出里面的白。但很快,更多的黑色涌上来,像潮水吞没沙滩。
“不够……还要更多……”姨母的声音越来越弱,树干上的脸开始消失,“你娘的血……在发簪里……”
我突然想起发簪是用娘的血补的缺口。举起发簪,往镇窑骨上按去——簪头的骨瓷“咔哒”一声碎了,里面涌出些暗红色的液体,是娘的血,它们像有生命似的,顺着镇窑骨上的红线蔓延,所过之处,黑色尽数褪去,露出雪白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