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出娘日记里夹着的那张照片——年轻的娘和姨母站在阳光下,背景里有棵老槐树,树底下摆着个青花瓷盆。照片边缘有行小字:“骨瓷镇东头的老槐树,根须缠着镇窑骨。”
原来娘早就知道镇窑骨在哪。
抓起发簪往门外跑,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墙壁上印着些奇怪的影子,都是人的轮廓,却长着瓷器的脑袋,手里拖着碎瓷片,在地上划出“滋滋”的痕。
“林家人,把‘白如玉’交出来……”
影子里传来个沉闷的声音,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我突然想起阿明说过,瓷煞能模仿任何人的声音,尤其是它害死过的人。
跑到小区门口,看见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后颈处有块青灰色的斑,像瓷器上的污渍。我刚要绕开,司机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睛变成了黑瓷珠,嘴角咧到耳根:“上车吧,我送你去骨瓷镇。”
是王秃子的声音。
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出租车像条疯狗似的追过来。路边的路灯突然炸开,玻璃碎片里钻出些白色的瓷虫,顺着我的裤脚往上爬,爬过的地方皮肤立刻变得僵硬,像裹上了层瓷皮。
“用火!”娘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来的瞬间,瓷虫像被烫着的蚂蚁,纷纷往下掉,落在地上化成一滩白灰。出租车突然撞在路边的树上,车头瘪了下去,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脸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的瓷面,正对着我笑,嘴里掉出颗瓷牙。
跑到城郊的汽车站,凌晨的班车刚要发车。我跳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邻座是个老太太,怀里抱着个瓷罐,罐口用红布封着,和我在暗道里摔碎的那个一模一样。
“小伙子,去哪啊?”老太太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含着瓷粉。
“雾山。”
老太太突然笑了,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嘴里的瓷牙:“巧了,我也去雾山,给我家老头子送点‘祭品’。”她掀开红布,罐里装着些白色的粉末,上面浮着根头发,黑得发亮——是阿明的头发。
我猛地站起来,老太太怀里的瓷罐突然炸开,粉末扑了我一脸,呛得我直咳嗽。粉末里混着些细小的瓷片,钻进我的眼睛里,疼得我眼泪直流。
等我揉掉眼泪,车里的人都变了样——他们的脸都变成了青灰色的瓷面,眼睛是黑瓷珠,手里都拿着碎瓷片,慢慢朝我围过来。
“把镇窑骨交出来……”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里混着娘的哭腔、爷爷的咳嗽、阿明的尖叫,像无数根针在扎我的耳膜。
班车突然急刹车,我被甩到车门边,趁机拉开车门跳下去。车外是片荒地,远处的雾山像头伏在地上的巨兽,山顶的雾气里,隐约能看见个黑影,正慢慢往下爬。
是瓷煞。它已经提前到了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