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揭开陶罐上的布，一股腥气涌出来，像是腐肉的味。罐里装着些暗红色的膏状东西，上面浮着些头发，黑的、白的，缠成一团。
“是‘人皮膏’。”小孩突然往后退，“你爷爷当年就是用这东西抹在瓷坯上，说能让瓷器变得像皮肤一样温润。他还说，用至亲的皮熬出来的膏最好，所以……”
“所以什么？”
小孩的声音发颤：“所以他当年偷偷回了趟家，把你太奶奶的皮剥了，熬成了这罐膏。他日记里写着‘至亲之皮，魂气最纯，可抵百张外人皮’。”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陶罐里的膏突然冒泡，像在沸腾，里面的头发慢慢浮起来，缠成一个女人的轮廓，长发垂到罐口，像是要爬出来。
“是太奶奶的魂。”小孩捂住眼睛，“她被困在罐里几十年了，就等着林家的人来放她出去。”
我刚要把陶罐打翻，就听见屋外传来“咯吱”声，像是有人在踩竹子。走到窗边看，竹林里站着些人影，都穿着蓑衣，手里拿着竹刀，刀上闪着寒光。他们的脸被蓑衣帽挡着，只能看见露出的手，皮肤白得发青，指关节处有圈圈的白痕，是典型的“瓷骨”。
“是守林人！”小孩吓得钻进桌底，“他们闻到人皮膏的味了！”
守林人越来越近，他们踩过竹叶的声音像在敲鼓，“咚、咚、咚”，震得木屋的竹墙都在抖。我突然想起小孩说的“竹林里的叶子会说谎”，急中生智，对着窗外喊：“我是来烧人皮膏的！我要毁了爷爷留下的东西！”
屋外的脚步声停了。
过了会儿，一个守林人掀开蓑衣帽，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脸上有块月牙形的疤，和爷爷照片上的疤一模一样。“你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沙哑，像是有沙子在喉咙里。
“是！”我举起陶罐，“这东西害了太多人，今天必须烧了它！”
守林人盯着我手里的陶罐，突然跪了下来，其他守林人也跟着跪，动作整齐得像提线木偶。“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几十年了，”月牙疤守林人说，“当年我们都是你爷爷的窑工，被他骗来剥人皮，后来良心不安，想逃出去揭发他，却被他下了咒，变成了守林人。他说，只有林家的人亲手烧了人皮膏，我们才能解咒。”
我把陶罐放在地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人皮膏烧起来的时候，发出“滋滋”的响，像肥肉在油锅里炸。火光里...
太奶奶的影子从火苗里飘出来，她穿着件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和爷爷老照片里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她朝我鞠了一躬，又看了眼那些守林人，慢慢化成了一缕白烟，钻进了竹林深处。
守林人的“瓷骨”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正常的骨头，皮肤上的青灰色也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月牙疤守林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哭了：“几十年了，终于能看清自己的样子了……”
他们簇拥着我往竹林外走，说要送我出雾山。走的时候，我看见木屋的墙角有个暗格，里面藏着本泛黄的账簿，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日期和“皮一张”“骨三斤”的字样，最后一页写着：“民国二十五年冬，林氏后人若能毁此账簿，当解全镇之咒。”
我把账簿扔进火堆，看着它烧成灰烬，心里像卸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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