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打火机，是从娘手里接过的那只，金属壳上刻着个“林”字。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人皮突然自己卷成一团，扑向火苗，“轰”地燃起来。
火光里，我看见无数个人影从人皮里飘出来，有老有少，都穿着蓝布衫，他们的皮肤渐渐恢复了血色，不再是青灰色的瓷面。那个画瓷匠女人的影子走到小孩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跟着人群往石桥那头飘去，他们的脚下拖着些白色的粉末，是瓷片化成的灰。
“他们解脱了。”小孩擦了擦眼泪，“我娘说，只要有人能烧了那些人皮，他们就能离开骨瓷镇了。”
水退了，桥面上的手都缩了回去，只留下些湿漉漉的痕迹，像幅淡墨画。我们刚走过石桥，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石桥塌了，碎块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里，漂着无数只白色的瓷虫，很快被水吞没了。
竹林就在眼前，竹叶上还挂着水珠，绿得发黑。刚走进竹林，就听见“沙沙”的响，像是有人在竹叶间穿行。
“是‘守林人’。”小孩抓紧我的衣角，“他们是当年逃出骨瓷镇的人，被窑神下了咒，永远困在竹林里，只能在夜里出来，抓那些想逃跑的人，把他们的骨头拆下来，做成‘竹骨瓷’。”
“竹骨瓷？”
“就是用竹子和人骨混合烧的瓷，”小孩往竹林深处指，“你看那些竹子，有些竹节是圆鼓鼓的，里面都塞着人的头骨。去年我看见过，守林人把一个外乡人的头砍下来，塞进竹节里，再灌上瓷土，说要烧个‘人头罐’。”
他的话刚说完，头顶的竹叶突然“哗啦”一声响，掉下来个东西，“咚”地砸在我脚边。低头看，是颗头骨，天灵盖上钻了个洞，洞里插着根竹枝，竹枝上还长着片新叶，嫩得发绿。
“是守林人在警告我们。”小孩往我身后躲，“他们说，竹林里的每片叶子都长着眼睛，能看见谁在说谎。你爷爷当年逃到这里，就是因为说了谎，被竹叶割破了喉咙，流的血把半片竹林都染红了。”
我突然觉得脖子发痒，伸手摸，摸到些细小的划痕，渗着血珠。抬头看，竹叶的边缘锋利得像刀片，正随着风往我脖子上扫，像是无数把小刀子在割。
“别呼吸！”小孩突然捂住我的嘴，“竹林里的空气里有‘瓷粉’，吸进去会黏在肺上，时间长了，肺就会变成瓷的，敲起来邦邦响。”
他从兜里掏出个布团，塞给我：“这是我娘用艾草和糯米做的，能挡住瓷粉。”布团里散出股草药味，闻着让人清醒了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竹林里突然出现座小木屋，屋顶盖着竹叶，门是用竹子做的，上面刻着个“林”字，和爷爷戒指上的字一模一样。
“是你爷爷当年住过的木屋。”小孩指着门，“我娘说，你爷爷逃到这里后，住了三个月，每天都在屋里画窑的图纸，说要再建一座更大的窑，烧出比‘白如玉’更厉害的瓷器。”
推开门，屋里积着层灰，墙角堆着些画纸，上面画着些扭曲的窑，窑口都张得像嘴，里面画满了人影。桌子上放着个陶罐，罐口用布封着，布上绣着朵莲花，和娘的发簪、小孩的钥匙上的图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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