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钥匙打开栅栏时,铜锁发出“咔哒”一声,像是骨头错位。小孩跑在前面,光着脚踩在地上,鞋底沾着的泥里混着些白色的粉末,细看竟是碎骨磨成的。
“这暗道是以前烧窑工逃命用的,”小孩边跑边说,“听说挖暗道的时候,埋了不少累死的窑工,他们的骨头就铺在路下面,所以走起来总觉得脚底下软软的。”
我低头看,脚下的土果然有些发沉,踩下去会陷个小坑,坑里偶尔会冒出几根细骨,像刚长出来的牙。
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座石桥,桥身是青灰色的,栏杆上雕着些奇怪的图案——都是人被绑在桥上,河水漫过他们的脖子,水里伸出无数只手,往他们嘴里塞瓷片。
“这是‘换骨桥’,”小孩停在桥头,不敢往前走,“桥下的水里泡着镇上人的骨头,过 bridge的时候,必须把自己身上的一块骨头扔进水里,不然桥会把你当成‘祭品’,让水里的骨头抓住你的脚,把你拖下去换骨。”
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突然想起爷爷缺了块指骨,娘的发簪上嵌着块碎骨,难道他们都走过这石桥?
“可我……”
“用这个。”小孩从兜里掏出块小骨头,白森森的,像是块指骨,“这是我捡的,去年从窑厂的灰里扒出来的,上面还缠着根红线,应该是哪个大人的。”
我接过指骨,上面的红线已经发黑,摸着硬邦邦的,像根细铁丝。刚要往桥下扔,指骨突然动了动,像是有脉搏在跳。
“别扔!”桥对面突然传来个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我抬头看,桥对面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背对着我们,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露出些白色的东西,像是棉花。
“那是我娘!”小孩突然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女人慢慢转过身,她的脸被块白布包着,只露出眼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正死死盯着我手里的指骨。“那是阿明的指骨,当年被你爷爷剁下来,扔进窑里当‘引子’的,你要是扔进水里,他就永远离不开这桥了。”
“阿明?”
“就是被你爷爷推进窑里的那个徒弟。”女人往前走了两步,篮子里的东西掉出来,是些缝合的人皮,上面还留着画瓷的颜料,红的、绿的、蓝的,像幅被撕碎的画,“我是他娘,当年跳进窑里后,魂魄被卡在了桥底下,每天看着水里的骨头,数着他们的名字。”
她的话刚说完,桥下的水突然翻涌起来,冒出无数只手,手里都攥着骨头,有腿骨、臂骨、颅骨,白森森的骨头在水里撞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响。
“他们在要自己的骨头。”女人把篮子往我面前递,“把这些人皮烧了,就能解开他们的怨气。人皮上的颜料是用我的血调的,烧起来的时候,他们会认出自己的皮,跟着火苗走。”
我刚要接篮子,小孩突然尖叫起来:“娘!你的脸!”
女人脸上的白布裂开了,露出里面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的瓷面,上面还留着画瓷的笔痕,像幅没画完的窑神脸。她自己似乎没察觉,还在往我手里塞篮子:“快烧,再晚就来不及了,窑神已经醒了,它在找‘白如玉’的碎片,要重拼一个新的出来。”
桥下的水突然漫上桥面,那些手抓住了我的脚踝,冰冷刺骨,像是握着块冰。我低头看,水里面浮着无数张脸,都是青灰色的瓷面,眼睛黑洞洞的,正往上仰着,嘴里吐出些碎瓷片,像是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