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窑神祠

雨停了。

我扶着墙站起来，发现自己站在条青石板路上，两旁是黑瓦白墙的老房子，门都关着，门缝里透着点昏黄的光，像有人在里面盯着。

青花瓷罐被我抱在怀里，罐身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指骨在里面轻轻撞着罐壁，咚，咚，咚，节奏和我的心跳一模一样。

“叮铃——”

街角挂着串铜铃，被风一吹，发出细碎的响声。铃下面挂着块木牌，写着“窑神祠”三个字，字是用朱砂写的，边缘晕开，像在流血。

祠堂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檀香混着腥气涌出来，呛得我直咳嗽。正中央供着尊泥塑，看不清脸，身上披着件红袍，袍子下摆沾着些白色的碎渣，像是瓷器的碎片。

供桌前跪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背对着我，手里拿着支毛笔，蘸着什么东西在黄纸上写着字。

“请问……”我刚开口，老太太突然回过头。

她的脸是青灰色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叼着根针，针尾穿着红线，线的另一头，缝在她的嘴角上——她的嘴被硬生生缝成了个圆形，像个瓷器的瓶口。

我吓得后退半步，怀里的瓷罐掉在地上，“啪”地摔碎了。

指骨滚出来，在地上转了几圈，停在老太太脚边。她低头看着指骨，突然笑了，缝线被扯得发白，从针眼里渗出血珠。

“你终于来了，小林先生。”她的声音像是从罐子里发出来的，闷闷的，“这是你爷爷的指骨，他当年答应窑神，要把指骨留在镇里当祭品，结果跑了。”

我盯着指骨上的红线，突然想起爷爷去世前总摩挲着右手无名指，说那里少了块骨头。他临终前塞给我个木盒子，里面只有张纸条：“别去骨瓷镇，别碰青花罐。”

“他跑了，就得由你来还。”老太太捡起指骨，往供桌走去，供桌下面黑糊糊的，像是有个洞口，“民国二十三年，你爷爷在窑里偷了件‘白如玉’，那是窑神的祭品。他跑的时候，把烧窑的配方也带走了，害得全镇人都被窑神罚了。”

供桌下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像是有很多东西在爬。我往桌下瞥了眼，看见无数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手里都捧着碎瓷片，瓷片的断口闪着寒光。

“他们都是当年烧窑的工匠，”老太太把指骨扔进洞口，“骨头不够，就用瓷片补。你看他们的手，是不是很像瓷器？”

我这才发现，那些手的皮肤白得发青，指关节处有圈圈的痕迹，像是用瓷片拼起来的。其中有只手戴着枚银戒指，戒指上刻着个“林”字——和爷爷的戒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