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驴车在雨里摇摇晃晃，车轮碾过泥路时，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骨头在摩擦。竹篮就放在我脚边，黑布下的罐子偶尔会动一下，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您是做什么的？”我试图打破沉默。
“烧窑的。”老头从怀里摸出个烟斗，烟丝是灰黑色的，点燃时冒出绿莹莹的火苗，“骨瓷镇以前家家户户烧窑，最有名的是‘白如玉’，薄得能看见指纹，敲一下，声儿能传三里地。”
“那为什么没人住了？”
火苗突然晃了晃，老头的影子投在车板上，脖子处像是多了个疙瘩。“民国二十三年那年，下了场红雨，窑里烧出来的瓷器都带着血丝。后来镇上开始死人，死的人都被扔进窑里，说是能平息窑神的怒气。”
驴车突然停下，前方被浓雾裹住，白茫茫一片，连路都看不清了。老头从篮里掏出个瓷哨，吹了声，哨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雾里慢慢飘来盏灯笼，橘黄色的光团里，隐约能看见个穿红衣的女人，提着灯笼的手白得像瓷。
“她是引路人。”老头说，“跟着灯笼走，才能进镇。”
红衣女人不说话，只是往前走，灯笼的光晕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影子的脚脖子处，有圈暗红色的勒痕。我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裙摆沾着些白灰，和请柬上的骨粉一模一样。
竹篮里的罐子又动了，这次声音很响，像是有东西在用指甲抓内壁。我忍不住掀开黑布一角——里面是个青花瓷罐，罐口封着红布，布上绣着个“林”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绣的。
“这是……”
“给您带的见面礼。”老头把烟斗在车板上磕了磕，火星溅到我鞋上，“到了镇里，您就知道是谁送的了。”
灯笼突然灭了。
红衣女人的影子倒在地上，像被人踩扁的纸人。雾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一片接一片，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摔碗。我摸出手机想照，屏幕却黑得像块墨，只有右上角的时间在跳：00:00。
驴突然嘶鸣起来，前腿腾空，我被甩下车，重重摔在泥里。爬起来时，驴车和老头都不见了，只有那个青花瓷罐滚在脚边，红布松开了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是截指骨，指节处还缠着根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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