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的温度

旧仓库的木门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翻滚。司梦游的指尖刚触到布满蛛网的货架，一股熟悉的涩味就钻进鼻腔——是古籍特有的墨香混着霉味，像极了他梦里老教师书房的味道。

“这批古籍是半年前从博物馆失窃的，”司梦勇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堆在角落的木箱，“现场没有任何撬锁痕迹，像用钥匙开的门，但博物馆的钥匙从没丢过。”

司梦游蹲下身，指尖拂过箱底的稻草。稻草间卡着片干枯的银杏叶，边缘有被虫蛀的小孔——和博物馆后院那棵三百年的老银杏叶，形状完全一致。“小偷是从博物馆后院翻墙进来的，”他脱口而出，“墙上应该有片松动的砖，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跟着来的博物馆馆长愣了愣：“确实有！去年修缮时发现的，还没来得及修补，您怎么知道？”

司梦游的喉结滚了滚。梦里的画面再次浮现：他蹲在博物馆的墙角，用布擦着翻墙时蹭掉的墙皮，旁边有人说“这片砖松动，翻起来方便”；对方的袖口沾着点金色粉末，是银杏果的果肉晒干后的碎屑。

“猜的。”他含糊地应着，目光落在最底层的木箱上。箱子的锁扣是黄铜的，上面刻着朵云纹，锁孔里卡着根极细的丝线，是深蓝色的，像某种制服上的纽扣线。

“这锁……”司梦勇戴上手套摆弄锁扣，“是民国时期的老样式，钥匙不好配。”

“不用钥匙。”司梦游突然开口，“这锁有机关，按住云纹的中心，再往左拧就能打开。”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知道，仿佛这动作早已刻进肌肉记忆里。当锁“咔嗒”一声弹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箱子里除了古籍，还有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裹着枚黄铜钥匙，钥匙柄上也刻着相同的云纹。

“是博物馆的备用钥匙！”馆长激动地说，“当年老馆长退休时带走了，说要等‘懂锁的人’来取，没想到……”

司梦勇拿起钥匙，在手电筒下仔细查看：“钥匙上有枚指纹，不是馆长的，也不是博物馆工作人员的。”他看向司梦游，“你的‘直觉’，这次指向谁？”

司梦游的视线落在蓝布包的针脚处。针脚歪歪扭扭，像新手缝制的，边缘还沾着点白色粉末——是石膏，和他梦里见过的、修复古籍用的石膏粉一模一样。“是修复师。”他声音很轻，“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左手食指有块烫伤的疤，是熬胶时被烫的。”

顺着这个线索，警员很快找到了在博物馆做过兼职的修复师小苏。男孩被找到时，正蹲在工作室里，用镊子修补一页残破的古籍，左手食指的烫伤疤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我不是故意的……”小苏的声音发颤，“老馆长说这批古籍修复好了要送给国家，可博物馆的经费不够，他急得咳血……我想先把书偷出来，找好心人资助修复，再偷偷送回去……”

蓝布包是老馆长缝的，钥匙是他临终前交给他的，说“要是实在没办法，就找个懂锁的人帮忙”。而司梦游在梦里替他清理翻墙痕迹、擦去指纹时，那些被他刻意留下的线索——银杏叶、蓝丝线、锁扣的机关，都是潜意识里的挣扎：既想帮老馆长完成遗愿，又怕真的成了小偷。

“古籍没有损坏，修复工作也快完成了。”司梦勇看着小苏手里的古籍，突然说，“博物馆决定聘请你做正式修复师，用你的手艺，把这批书补完整。”

小苏愣住了，眼泪掉在古籍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司梦游看着他慌忙用软布去擦的样子，突然想起林墨在图书馆擦书的动作，想起自己在技术科整理证物的小心翼翼——原来那些被“直觉”指引的瞬间，都是对某种东西的珍视：对真相的执着，对善意的守护，对未完成之事的亏欠。

离开仓库时，夕阳正落在老银杏树上。司梦游捡起片飘落的叶子，指尖触到虫蛀的小孔，突然觉得那些在梦里留下的痕迹，那些清醒后的直觉，都带着温度——不是罪证的冰冷，是人心的温热。

“技术科的实验室，想请小苏去给警员们讲讲古籍修复。”司梦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说有些被破坏的证物，或许能用修复古籍的手法还原。”

司梦游点点头，把银杏叶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笔记本里还夹着林墨寄来的薄荷书签，父亲手稿的复印件，老教师未写完的信的照片——这些都是他的“直觉”来源，是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被某种温暖的力量串联起来。

车窗外的路灯亮了，像串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司梦游看着哥哥专注开车的侧脸，突然明白，所谓的“直觉”从来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是父亲藏在配方里的守护，是老教师留在信里的温柔，是无数个像小苏、林墨这样的人，在黑暗里守住的那点光，最终在他心里，酿成了指引方向的温度。

未来或许还会有需要清理的痕迹，还会有模糊的梦来访，但他再也不会害怕了。因为他知道，那些痕迹背后，总有值得被记住的东西；那些梦里的挣扎，终会变成醒着的勇气。

笔记本里的银杏叶，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个被温柔接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