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回声

司梦游在整理小苏的修复笔记时，指尖被一页泛黄的纸割了下。纸页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用铅笔描着个模糊的图案——是把钥匙，和仓库里那枚刻着云纹的黄铜钥匙几乎一样，只是钥匙柄上多了个小小的“勇”字。

“这是……”他把纸页凑到灯光下，字迹是老馆长的，旁边批注着“梦勇的生日礼物，可惜没送出去”。

梦勇。司梦游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和哥哥司梦勇只差一个字，像个被时光磨浅的印记。

“在看什么？”司梦勇端着两杯热茶进来，看见他手里的纸页，突然停住了脚步，“这图案……”

“像不像你书房那把旧钥匙？”司梦游抬头，声音发紧。他想起哥哥书桌上那枚从不离身的钥匙，说是小时候父亲给的，钥匙柄上的“勇”字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司梦勇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钥匙，和纸页上的图案并在一起——除了磨损程度不同，形状、刻痕，甚至“勇”字的笔锋，都分毫不差。“这是父亲的钥匙。”他声音发哑，“他说过，是老战友送的，没想到……”

老馆长的真名没人知道，博物馆的档案里只写着“姓陈，曾在文物局工作”。而司梦游的父亲，年轻时也在文物局待过，后来才转行做了工程师。

“老馆长和父亲认识。”司梦游的指尖抚过“梦勇”两个字，“这个名字，是给你起的。”

司梦勇沉默了很久，热茶在手里渐渐凉了。“父亲去世那年，我才八岁。”他低声说，“他总说要带我们去见一位‘陈叔叔’，说那人手里有样东西要给我，后来就……”

话没说完，技术科的电话响了，是小苏打来的。男孩在老馆长的遗物里找到本日记，里面提到个叫“司建明”的名字，说“当年一起保护古籍，他替我挡过一刀，这钥匙该给他儿子”。

司建明，是他们父亲的名字。

仓库的古籍里，夹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和老馆长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捧着那批古籍，两人笑得灿烂。父亲的手臂上缠着绷带，老馆长的手里，正拿着那枚刻着“勇”字的钥匙。

“他们当年保护的，就是这批书。”司梦勇的声音带着哽咽，“父亲的‘意外’，会不会和这些古籍有关？”

司梦游的脑海里突然炸开个画面：梦里他蹲在工地的水泥地上，用布擦着块带血的砖头，旁边有人说“那姓司的就是碍事，敢挡我们运书的路”；砖头的缝隙里，卡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原来父亲的死，不是意外，是因为发现有人想倒卖这批古籍，被灭口了。而他在梦里替凶手清理现场时，那些被刻意留下的银杏叶、带血的砖头碎片，都是潜意识里的记忆在反抗——父亲曾告诉他，银杏叶是“守护的记号”。

“哥，”司梦游握紧那枚钥匙，指尖触到“勇”字的刻痕，“我们找到凶手了。”

当年负责工地安全的监理，现在已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正是日记里提到的“倒卖古籍的主谋”。当警察找到他时，他正在办公室里，用父亲当年保护的古籍包装礼盒，送给“重要客户”。

“报应啊……”老板瘫在地上，看着那枚刻着“勇”字的钥匙，“当年司建明说‘这书是国家的，你动不得’，我还骂他死脑筋……”

案件告破那天，司梦游把合影放进玻璃罐，摆在父亲的手稿旁边。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梦勇”两个字上，像父亲的手，轻轻落在他们兄弟俩的肩上。

司梦勇走进技术科时，看见弟弟正对着玻璃罐发呆，手里捏着片银杏叶。“博物馆说，这批古籍修复好后，要设个‘建明馆’，纪念你父亲和老馆长。”他递过来一杯热咖啡，“小苏说，想请你去给孩子们讲讲‘守护的故事’。”

司梦游笑了笑，把银杏叶夹进笔记本。笔记本里的痕迹越来越多：薄荷书签、老教师的信、古籍的残页、父亲的笔迹……它们不再是孤立的碎片，而是串起过去与未来的线，线上缀满了温暖的光。

他知道，那些在梦里听到的回声——父亲的叮嘱、老馆长的叹息、小苏的愧疚，都不是幻听，是时光在提醒他：有些东西值得用生命去守护，有些痕迹永远不该被清理。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一层，像在铺一条金色的路。司梦游和司梦勇并肩站着，看着阳光穿过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那些影里，有父亲的笑容，有老馆长的背影，有无数个守护光明的人。

而他们，会带着这些影，继续往前走。因为梦会醒，记忆会淡，但那些被爱与勇气浸润过的痕迹，会像银杏叶一样，年复一年，在时光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