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我躺在破庙的草堆上，望着屋顶漏下的几缕月光。谢九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一把刀，正用布慢慢擦拭。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他眼下的青黑。

“你什么时候认识我母亲的？”我开口。声音有点哑。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也没抬头。“很久以前。”

“很久是多久？”我不依不饶。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你非要问得这么清楚？”

我盯着他看。“她救过你，是不是？”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笑，却笑得有些苦。“她救过很多人。”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真相？”我坐起身，靠在墙上，“为什么要跳崖？”

他放下刀，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没说话。

他轻声道：“你母亲说过，真相是最锋利的刀。有些人，宁可一辈子蒙在鼓里。”

我喉咙发紧。“可我已经知道了。而且……我逃不掉了，对吗？”

他眼神微动。“你想逃？”

我摇头。“我只是想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你现在要做两件事。”他说，“第一，活下去。第二，找到那份诏书。”

“诏书不是已经毁了吗？”我皱眉。

他摇头。“你母亲留下三份。一份烧了，一份藏在宫里，还有一份……”他顿了顿，“在谢家。”

我愣住。“谢家？你们家？”

他点头。“你母亲临走前，把那份交给她最信任的人。”

“那个人是你。”我脱口而出。

他没否认。“她让我等一个时机。等你长大了，等你有能力面对这一切了，再告诉你。”

我攥紧拳头。“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不是意味着……时机已经到了？”

他看着我，眼神平静。“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谢九猛地起身，拔出腰间的刀。我也立刻坐直了身子。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

我屏住呼吸。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

谢九快步走到门口，贴着墙听了一会儿。然后他回头看我，眼神示意我别出声。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顺手关上门。

我眯起眼。是个女子，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沾着泥，但身形瘦削，动作利落。

她转身看见我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谢九哥，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她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俏皮。

谢九握刀的手放松了些。“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追着一伙人来的。”她走近几步，“他们往这边跑了，我猜你也在。”

我看着他们，心里有些奇怪。“你们认识？”

谢九点点头。“这是我妹妹，谢七。”

我睁大眼。“你还有个妹妹？”

谢七笑着冲我眨眨眼。“怎么，谢九哥没跟你说过？”

我摇头。

谢七在我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饿了吧？我带了点吃的。”

我接过，打开一看，是几个包子和一块饼。香味扑鼻。

“谢谢。”我说。

她摆摆手。“客气什么。你就是沈清欢吧？”

我点头。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谢九哥这些年一直在等你长大。”

我看了眼谢九。他低头继续擦刀，没说话。

谢七又道：“外面现在不太平。太后的人已经出动了，皇帝那边也派了人。都在找你。”

我心头一紧。“他们想杀我？”

谢七没回答，只看了眼谢九。

谢九缓缓道：“他们怕你。”

我苦笑。“我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你手里有那份诏书。”谢七说，“只要你还活着，就说明诏书还在。”

我沉默了。

谢九忽然道：“今晚我们就走。”

“去哪儿？”我问。

“去谢家。”他说，“你母亲留下的那份诏书，不能一直放着。”

“可外面全是人。”我皱眉。

谢七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来的时候已经把他们引开了。最多再过两个时辰，他们才会发现不对劲。”

谢九点头。“我们得抓紧时间。”

我站起身，腿还有点软。谢九伸手扶了我一把。他的手掌粗糙，却很稳。

“能走吗？”他问。

我点头。“能。”

我们三人悄悄出了破庙。外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点星光。

谢七走在前面，谢九在我旁边。他一只手始终护在我身侧，像是怕我摔倒。

“你还记得跳崖的事吗？”他忽然问我。

我点头。“我记得你拉着我一起跳。”

他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又问，“为什么要等到最后？”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我。“因为你不信我。”

我心头一震。

“我一直不信你。”我说。

他点头。“但现在你信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我不知道。”

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那就够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夜风拂过脸颊，带着些许凉意。

走了大约半炷香时间，前方忽然传来一声低喝。

“站住！”

谢七立刻抽出匕首，挡在我前面。谢九把我拉到身后。

几个黑衣人从暗处走出来，手中拿着兵器。

“果然是你。”其中一人冷笑，“沈清欢，交出诏书，饶你不死。”

我心一沉。

谢九往前一步，站在最前面。“你们不该来这里。”

那人冷哼一声。“少废话，动手！”

话音刚落，几人同时冲上来。

谢七迎上去，动作敏捷，招招致命。谢九则护着我，一边挡住敌人，一边往后退。

“快走！”谢九低声说。

我摇头。“我不走。”

“听话！”他难得语气严厉。

我没动。

他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旁边推。“往树林里跑，别回头。”

我挣扎着要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

“沈清欢！”他低声吼，“你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倔强。“我不是逞强。我不想再逃了。”

他眼神动了动，忽然笑了。“你真的和她太像了。”

“谁？”我问。

他没回答，只道：“你母亲。”

我心里一震。

就在这时，谢七那边传来一声闷哼。她被划伤了肩膀，鲜血渗出。

“七！”谢九脸色一变。

“我没事！”谢七咬牙，“快带她走！”

谢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拽着我往树林里跑。

我跟着他，脚下的枯叶发出沙沙声。身后传来打斗声和喊杀声。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我们才停下来。

“你受伤了吗？”他松开我的手，仔细检查我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摇头。“你呢？”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谢七还在后面。”

他眼神黯了黯。“她会自己脱身。”

我咬住下唇。“我们得回去找她。”

他摇头。“现在不行。”

“那她怎么办？”我急了。

他看着我，语气坚定。“她是我妹妹，也是谢家人。她比我更懂得自保。”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母亲说过一句话。”他忽然说，“她说，活着，才有希望。”

我怔住。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活着。”他说，“其他的，都交给我。”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问他，“是因为我母亲？”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也许不止是因为她。”

我心头一跳。

他转身背对我，弯下腰。“上来。”

“什么？”我愣住。

“你脚都磨破了。”他说，“我背你。”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他拉着我跳崖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

我没有拒绝，轻轻趴上他的背。

他背着我继续往前走。月光洒在他肩上，照出他身上淡淡的血迹。

我靠在他背上，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也许我真的可以相信他。

至少，在找到真相之前。

我伏在谢九背上，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夜风刮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你累不累？”我小声问。

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这才想起刚才在破庙外，他替我挡住了那个黑衣人挥来的刀。衣服被划破了，皮肤上肯定也留下了伤口。

“你受伤了。”我伸手想去摸他肩上的伤口。

他肩膀一僵。“别动。”

我没有听，继续探手去摸。指尖触到温热的血，滑过粗糙的布料。他猛地停住脚步。

“我说了别动。”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愣住了。“你怕疼？”

他忽然笑了一声。“不是。”

“那是怎么了？”我不明白。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怕你会害怕。”

我皱眉。“我为什么要害怕？”

他缓缓转身，把我放下来。月光落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底的疲惫。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因为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我不是好人。”

我抬头盯着他。“你救了我两次。”

“可我也骗了你十年。”他说。

我喉咙发紧。“那是因为……”

“因为我想保护你。”他打断我，“但不是为了你好，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他转身背对我，弯下腰。“上来。我们得继续走。”

我没动。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听话。”

我咬咬牙，还是趴上了他的背。他重新站起身，脚步比之前更快了些。

风从耳边掠过，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听见他心跳声，比之前更快，也更重。

忽然，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小声问。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示意我别出声。我屏住呼吸，听见前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慢慢后退，躲进一棵大树后。我贴着他，闻到他身上越发浓重的汗味和血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个男人，走得不快，却很稳。

谢九的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刀。

“别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和谢九同时一僵。

那人从暗处走出来，月光照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会在这儿？”谢九的声音里带着惊讶。

那人没回答，只看着我。“沈清欢。”

我睁大眼。“是你？”

他是我小时候见过的人——母亲最信任的侍卫，林远。

真相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