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更急了。

我站在宫门前，望着那匹黑马消失在风雪中。柳如烟紧挨着我，手心微凉，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姑娘……”她声音压得很低，“那人是谁？”

我没有回答。

车帘被掀起，一个身影坐进车内，披风上的雪簌簌落进车厢。我看着他，心头泛起一丝不安。

“你来做什么？”我问。

他坐在对面，烛火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你不是该在前朝？”我又问。

他终于开口：“你走得太突然，总得有人接你。”

我冷笑一声：“接我？还是送我？”

他眼神动了动，依旧沉默。

“你知道太后为什么放我走。”我盯着他，“你也知道皇帝不会让我活着离开。”

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你现在不该知道。”

“可我已经知道了。”我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决绝，“我不想再被人蒙在鼓里。我要知道真相。”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你和她一样，什么都想知道。”

我心里一震。

“她是谁？”我问。

他没有回答，只伸出手，将我拉上马车。

我任由他拉着，脚踩上踏板时，靴底的雪发出细碎的声响。车内温暖，烛光柔和，却压不住我心里翻腾的情绪。

他坐在我对面，车帘落下，风雪被隔在外面。

“沈清欢。”他低声说，“你若真想活命，就听我的。”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来带走我的。

但我不知道，我是被送去哪里。

还是，被送去谁的手上。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外面的风雪渐渐小了，天地一片灰白，像是要把一切都掩埋。

车内，我们谁都没说话。

我靠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他坐在我对面，目光沉静，像是在等我开口。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你是谁的人？”

他微微挑眉：“你觉得呢？”

“太后？”我试探着问。

他摇头。

“皇帝？”我继续问。

他依旧不答。

我盯着他看，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不是宫里的人。”我说，“你是……外头的。”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笑：“你很聪明。”

“那你到底是谁？”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可以叫我谢九。”

“谢九。”我重复了一遍，“听起来不像你的真名。”

他没有否认。

“那你带我去哪？”我问。

他看了我一眼，语气平静：“安全的地方。”

“安全？”我嗤笑一声，“你觉得现在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

“拿着。”他说。

我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块银牌，正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鹰，背面写着一个“谢”字。

“这是什么？”我问。

“护身符。”他说，“只要带着它，没人敢动你。”

我盯着那块牌子看了许久，又抬头看他：“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没有回答，只道：“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我心头一紧：“可我想知道。”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我咬住下唇，心里翻江倒海。

是啊，我早就知道。

在这宫里，知道得太多，从来都不是好事。

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低头听话的沈清欢了。

我不再甘心被蒙在鼓里。

“谢九。”我看着他，“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下车。”

他没动，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几分意外。

“你想试试？”他问。

我没说话，只作势要起身。

他忽然伸手，按住我的肩。

动作并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倔强。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你真的和她太像了。”他轻声道。

“她是谁？”我再次问。

他这次没躲开我的问题，只是缓缓道：“你母亲。”

我心头猛地一震。

“你认识我母亲？”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点点头。

“那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追问。

他眼神黯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告诉我。”我声音发颤。

他看着我，像是在衡量什么。良久，才缓缓开口：“五年前，你母亲进宫，带着先帝的诏书。她要立你为储。”

我屏住呼吸。

“可太后不允许。”他继续道，“她怕你，怕你母亲。她烧了诏书，也杀了你母亲。”

我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看着我，“你母亲早有准备。她留下了证据。”

我愣住。

“什么证据？”我问。

“那份诏书。”他道，“她把它藏了起来，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我心头一跳。

“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里。”我喃喃道，“你是她安排的人。”

他点头。

“你保护我，是因为……你欠她的。”

他没否认。

我靠回座位，脑子乱成一团。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知道这些？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他，“她明明可以……”

“她不想你卷进来。”谢九打断我，“她只想你活着。”

我闭上眼，喉咙一阵发紧。

她想让我活着。

可她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苦。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我问。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你要活下去。”

“怎么活？”我苦笑，“我现在已经没了靠山，也没了退路。”

“你还有我。”他说。

我怔住。

“我会护你。”他继续道，“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感激，或许是信任，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我没有立刻答应。

我只是看着他，轻声道：“你救我，不只是因为她吧？”

他眼神微动，却没有否认。

“也许。”他低声说，“也许不止是因为她。”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这风雪天，竟也有几分暖意。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

我猛地向前倾，谢九伸手扶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却让我更加心慌。

外面传来马匹不安的嘶鸣，还有马车夫压低的呵斥声。

“怎么回事？”我问。

谢九没有回答。他放下帘子，眉头皱得很紧。车内一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忽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直钉入车壁。

我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谢九站起身，动作极快地掀开另一边的车帘。外面风雪迷眼，隐约能看到前方有黑影闪动。

“下车。”他说。

我不动：“为什么？”

“他们来了。”他语气平静，“再往前走，就是死路。”

我盯着他看，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神色——不是紧张，是决绝。

像是早有预料。

“你是故意的？”我低声问。

他没否认。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我继续问。

他伸手拉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没有动。

“告诉我。”我盯着他，“你是想送我过去，还是……救我？”

他眼神微变，声音压得很低：“沈清欢，你若现在不信我，就永远别想活命。”

我看着他，心里翻腾着无数念头。

可我知道，我没有选择。

我伸出手，他一把将我拉下车。

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我踉跄了一下，他扶住我的腰，带着我迅速往树林里跑。

身后传来喊杀声，还有马匹奔腾的声音。

我们跑进密林深处，风雪模糊了视线。谢九的手一直拉着我，没有放开。

直到一处断崖边，我们停下。

他松开我，转身面对追来的黑衣人。

“你母亲教过我一句话。”他低声说，“若遇绝境，便跳下去。”

我愣住：“你说什么？”

他没再说话，只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像是一眼万年。

然后，他拉着我，一起跳了下去。

风雪呼啸，天地一片混沌。

我只记得坠落时，他把我紧紧护在怀里。

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破庙里。

火堆噼啪作响，谢九坐在对面，正在擦拭刀上的血。

我动了动，全身酸痛。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醒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你后悔吗？”他问。

我摇头：“我不知道。”

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

“你还记得跳下来之前的事？”他问。

我记得。我记得他拉着我，毫不犹豫地跳下断崖。

我记得他把我护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问他，“为什么要等到最后？”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你不信我。”

我心头一震。

“我一直不信你。”我说。

他点头：“但现在你信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我不知道。”我轻声说，“但我现在没死。”

他笑了：“这就够了。”

火光映着他脸上的血迹，也映着他眼里的光。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带我去哪？”我问。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带你去找真相。”

我点点头。

这一次，我愿意相信他。

至少，在找到真相之前。

暗夜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