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东宫偏殿,炭盆里的火还没完全烧起来。我坐在雕花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纹。柳如烟站在身后,一动不动。
门被轻轻推开,陆怀安低着头走进来,衣摆还沾着晨露。他是太医院的副使,年纪不大,但医术极好。他在我面前站定,轻声道:“娘娘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我抬起眼看他:“昨夜的事,你应当听说了。”
他垂下眼帘:“是,微臣听说了。”
“那你可知我为何请你来?”
他迟疑片刻,声音更低了:“娘娘是要微臣……诊脉?”
我点点头,起身走到屏风前,望着外头灰蒙蒙的天色。“苏月儿的情况,你最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孕?”
屋里静了片刻,陆怀安才开口:“微臣不敢欺瞒娘娘……从脉象来看,毫无滑脉之兆。若说有孕,怕是连胎芽都未见。”
我闭了闭眼,又睁开。转身看着他:“这件事,不能外传。”
他点头:“微臣明白。”
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三年前,是谁替你开脱了药材短缺之罪?”
他猛地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应当记得。”我顿了顿,“所以,今日之事,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低下头:“是。”
柳如烟走过来,将一个锦囊递给他:“陆大人,这是给你的谢礼。”
陆怀安接过,没打开看,只深深一揖:“微臣告退。”
他走后,柳如烟轻声问:“小姐,真要让他装作不知情?”
我盯着窗外飘落的雪:“现在不是揭穿的时候。太后那边必然早有准备,我们得先找到证据。”
她点头:“那接下来呢?”
“回书房。”我说,“有些事,我想再仔细看看。”
午后,书房里光线昏暗。我坐在檀木柜前,指尖拂过母亲留下的妆奁。这盒子是她生前最喜欢的,一直锁着,从没人动过。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翻找起来。灰尘扬起,呛得我咳嗽了几声。
忽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夹层中滑落。
我捡起来,展开一看,心跳猛地加快。
纸上字迹娟秀,是我母亲的笔迹:
“太后曾欲嫁先帝,因沈府阻拦未能如愿。此后便记恨沈家,尤其忌惮我……”
后面的内容不见了,像是被人撕去了。纸张边缘还有焦痕,似乎是被人匆忙抢救出来的。
我攥紧那张纸,指尖发凉。
母亲……她当年真的不是病逝?
柳如烟站在门口,小声提醒:“小姐,书房外似有人走动。”
我没应声,只是低头看着那张纸,脑海中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画面。
那年我十岁,她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我握着她的手,问她:“娘,你会好起来吗?”
她虚弱地笑了笑:“欢欢,记住,宫中最忌真情。”
那时我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早就知道……
我抬起头,看着柳如烟,声音很轻:“无妨。该来的总会来。”
她犹豫了一下:“小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站起身,将那张纸收进怀里:“今晚,去藏书阁。”
夜色沉沉,风雪未止。
我和柳如烟换上了夜行衣,悄悄出了寝殿。藏书阁在太后寝宫旁,平日里守卫森严,但今夜巡逻的太监比往常少了些。
“陈女官这几日总在戌时三刻来此。”柳如烟低声说,“她手里一定有东西。”
我点头:“若真要烧毁证据,必选今夜——苏月儿的事刚败露,太后不会让此事继续发酵。”
我们绕到后门,轻轻推开门,一股檀香混着焦味扑面而来。屋内烛光摇曳,映出几个黑影。
我屏住呼吸,拉着柳如烟躲进书架之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陈女官。
她手里拿着几页纸,正往火盆里添新纸:“可惜啊,这些记载终究保不住。”
我心头一震,咬紧牙关。
母亲的名字,出现在那几张纸上。
“沈氏婉容,德容兼备,先帝曾有意纳为妃……后因太后从中作梗未果……”
后面的字被火苗吞噬。
我几乎要冲出去,却被柳如烟死死拉住。
她眼神焦急,示意我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人?”
有人发现了动静!
柳如烟迅速扯断铜铃拉绳,制造混乱。我趁机踢翻书架,阻挡追兵。
“快走!”她低声喊。
我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看了眼火盆——那些记录母亲过往的纸张,正在一点点化为灰烬。
我们分头行动,我在前,她在后,一路避开巡逻的太监,终于逃回寝殿。
更漏声中,我换下夜行衣,对着铜镜坐下。
镜中倒影平静,可我眼中却藏着寒光。
柳如烟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残片一角。
我接过来,指尖轻抚。
母亲的闺名,太后的心结,沈家的旧怨,一一浮现。
这场棋局,从今日起,换我执子。
我缓缓开口:“柳如烟。”
她站在我身后,低声应道:“奴婢在。”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这场棋局,我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