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急诊大厅的玻璃门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透过反光,能看见顾沉舟侧脸轮廓——他正低头调整呼吸机参数,手指修长白皙,在仪器上投下细长阴影。
"请家属到等候区。"护士第三次提醒。
我没动。赵锐攥住我胳膊:"清欢,你冷静点。"
"他改了呼吸机数值。"我声音发抖,"陈墨刚才还好好的......"
"那是为了减轻他的痛苦。"顾沉舟忽然开口,手背青筋凸起,"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在经历什么。"
"所以你就替他做决定?"我冲进病房,监护仪警报声刺耳作响,"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
他终于抬头看我。黑眼圈比昨夜更深,眼下泛着青灰,却仍像块寒冰似的毫无波动。
"沈小姐。"医生皱眉,"病人需要安静环境。"
我盯着顾沉舟袖口的暗红血渍。和陈墨昨天穿的那件衬衫颜色一模一样。
"苏瑾查到了。"我压低声音,"三年前你父亲和沈婉秋的通话记录。他们说'那孩子不能留'。"
他睫毛颤了颤。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顾家亲生的。"我往前一步,"但你从来没打算告诉我真相。"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他扯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她已经死了。你妈在临产前被赶出顾家,流落街头时怀了孕。我爸为了掩盖丑闻,安排车祸......"
"闭嘴!"我打断他,"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
"清欢......"
"当年林婉儿给你看的亲子鉴定是假的,对不对?"我冷笑,"所以你才敢那么理直气壮地折磨我。因为你知道我配不上顾家千金的身份。"
他瞳孔猛地收缩。
"可惜啊。"我凑近他耳边,"你最爱的林婉儿才是冒牌货。她的血型根本不匹配,当年医院抱错了孩子。"
顾沉舟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从哪儿听来的?"他声音发冷。
"瑞士银行保险箱里有完整的DNA检测报告。"我甩开他,"还有我妈临死前的录音。她在车里求司机放过那个怀孕的女人。结果呢?你们顾家连孕妇都不放过。"
"够了!"他一把将我抵在墙上,后腰撞到护士站台面。消毒棉球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我仰头看他,鼻尖几乎相贴。能看清他睫毛上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汗是泪。
"你现在怕了?"我嗤笑,"怕我报复?还是怕我说出你是杀人凶手?"
"你什么都不懂。"他喉结滚动,"当年那场车祸......"
"我懂。"我伸手抚上他脖颈处的勒痕,那里还残留着银链子的印记,"你爸逼你亲手毁掉我妈的遗物。就像现在,你想亲手结束陈墨的痛苦。"
他突然松开我。踉跄后退半步,后脑勺撞到输液架,发出闷响。
"清欢,"他扶住墙壁喘息,"给我三天时间。等找到顾明远的账本,我就把一切都交给你。"
"然后呢?"我冷笑,"让我当顾家真正的大小姐?像条哈巴狗一样接受施舍?"
他忽然笑了。笑得嘴角都扯不动。
"你还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天吗?"他摸索着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淡粉色疤痕,"你非要去攀岩,摔下来时我背着你去医院。你说疼得受不了,我就咬破嘴唇让你掐我。"
我别过头。记忆突然翻涌。那天暴雨,我们浑身湿透躺在医院走廊长椅上,他说:"清欢,以后我当你的眼睛。"
"后来呢?"我哑声,"你把我关在金丝笼里七年,就为补偿当年的伤口?"
"不是......"
"沈小姐。"医生第三次催促,"如果继续干扰治疗,请离开。"
我转身时听见仪器警报又响起来。顾沉舟的声音混在警报声里:"清欢,那个保险箱里还有封信。是你爸写给你的。他说......"
我停住脚步。
"他说'不要变成第二个顾沉舟'。"
电梯间异常安静。镜面映出我发红的眼尾。手机突然震动,苏瑾发来消息:"瑞士那边回复了。DNA样本显示你和顾沉舟......"
我盯着屏幕,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
叮——
电梯停在七楼肿瘤科。门开时扑来浓重的药水味,混着不知哪家送来的百合香。轮椅轱辘碾过瓷砖的声响由远及近,某个老人正在训斥孙子:"化疗的钱都是借的,你让我去哪儿找?"
我按下18层。顶层是VIP病房,顾沉舟常年包着。
电梯开始上升。金属墙壁映出我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也是在这部电梯里,他把我按在角落亲吻。那天他西装革履刚开完董事会,领带夹硌得我脖子疼。
叮——
18层走廊铺着深红色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服务台后的护士认出我,欲言又止。
"顾先生刚进去。"她指了指3号房。
我推开虚掩的门。顾沉舟正俯身整理床头柜,深灰西装勾勒出窄腰宽肩的轮廓。听见动静,他没回头,只说:"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我走到病床前。沈婉秋面色蜡黄,插着鼻饲管,手腕上还戴着翡翠镯子——那是我妈留下的遗物。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问。
"苏瑾查到顾明远的情妇名下有这栋楼。"我盯着沈婉秋手背上的针眼,"你给她用了最好的进口药?"
"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然后呢?"我冷笑,"让我原谅她?还是想用忏悔换取减刑?"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力道比在医院时轻许多:"清欢,她快死了。"
"那就让她带着秘密下地狱。"我甩开他,"当年我妈在救护车上喊了半小时救命,都没人管。现在装什么慈悲?"
"她不是......"
"顾沉舟。"我打断他,"你到底站在哪边?"
空气突然凝固。窗外飘起雨,打在落地窗上沙沙作响。中央空调吹得我后颈发凉,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拂过耳畔。
"清欢。"他声音沙哑,"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你在画室撕了自己的速写本,我说'你永远成不了艺术家'。后来你赌气去了巴黎,三年不回来......"
"所以呢?"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凉的大理石窗台,"你现在想说当年是我太敏感?"
"我想说对不起。"他伸手想碰我,又硬生生收回去,"但这辈子可能都说不清了。"
沈婉秋突然剧烈抽搐。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医生护士涌进来时,我被顾沉舟拉到走廊。
"她交代了遗言。"护士递来信封,"说只能给你看。"
我拆开信纸。沈婉秋的字迹歪斜:"清欢,你爸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救救那孩子'。我找了二十年,直到发现顾明远把女婴送给了孤儿院......"
"所以你是故意接近顾沉舟的?"我攥紧信纸,"让他爱上仇人的女儿?"
"她最后悔的事不是害死你父母。"顾沉舟声音发涩,"而是没能亲手养大你。"
我转身要走。他忽然拽住我外套下摆,布料撕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清欢。"他手里攥着半片银色怀表盖,"那个保险箱里还有个U盘。拍的是顾明远受贿证据。"
"然后呢?你打算用这个威胁他保你接班?"
"我要用它换你自由。"他眼底泛红,"从今往后,顾氏所有股份归你所有。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得听你发落。"
我笑出眼泪。这剧情俗套得像八点档狗血剧。
"顾沉舟。"我扯下他腕间的表链,"你永远学不会。我不需要你的赎罪,更不需要施舍。"
电梯下降时,手机又震动。苏瑾发来视频——画面里我五岁时在顾家长廊奔跑,身后跟着穿校服的少年。旁白是顾父的声音:"清欢今天学会系鞋带了,沉舟教的......"
监控戛然而止。最后画面定格在我转身时,少年弯腰捡起我掉落的蝴蝶结。
我靠在电梯角落,看着镜面中的自己。二十六岁的沈清欢,眼角有了细纹,唇色寡淡。而那个曾经高傲矜贵的顾家长子,此刻在18层病房跪了一夜,只为求一个不可能的原谅。
我踩着高跟鞋走进顾氏大厦,裙摆扫过大理石地面。前台看见我,手忙脚乱按了报警器。
"沈小姐,董事长在等您。"保安拦住我的路。
电梯直达三十八层。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顾沉舟背对门站在落地窗前,西装下摆沾着暗红血渍。我盯着那片颜色,想起陈墨最后吐在白床单上的血。
"瑞士那边联系过了。"我把U盘扔在桌上,"他们说DNA检测报告可以做司法鉴定。"
他没回头。窗外飘着细雨,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办公桌上摆着两个相框,都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清欢集团的股权变更手续办完了。"他声音沙哑,"明天董事会就能通过。"
"不用了。"我抽出文件撕成两半,"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突然转身,撞翻了桌边的红酒。深红液体顺着地毯蔓延,在墙角堆着的画箱上洇出暗色痕迹。那是我留学回来后丢弃的写生工具。
"你记得这幅画吗?"他弯腰打开画箱,抽出一幅泛黄的速写。画里的少年坐在梧桐树下,眉眼清俊。
"巴黎美院拒绝录取你的那天,我在画室找到你。"他手指摩挲着画纸边缘,"你说再也不画画了。"
我别过头。记忆里有风掠过塞纳河边的咖啡馆,吹散了炭笔画出的轮廓。
"后来我买下了整个画室。"他扯了扯嘴角,"可你再也没回去过。"
手机震动起来。苏瑾发来视频——画面里是陈墨最后的监控录像。他踉跄着扑向呼吸机,手指死死扣住调节钮。
"是他自己改的数值。"我喃喃自语。
"我知道。"顾沉舟把画放在桌上,"但他求我那么做的。他说不想看你被愧疚折磨一辈子。"
走廊传来脚步声。几个董事模样的人停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
"现在赶我走还来得及。"我走向保险柜,"毕竟你们查到顾明远的情妇名下还有三家上市公司。"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比昨天在医院轻许多。
"清欢。"他盯着我颈间的项链,那是陈墨送的生日礼物,"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我掰开他的手指,"三年前你为什么放火烧了我的工作室。"
空气突然凝固。他瞳孔猛地收缩,指节泛白。窗外雷声炸响,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那晚你在巴黎接到电话。"我往前一步,能闻见他身上残留的烟味,"说顾明远要撤资。结果第二天我的作品全被烧毁,而你刚好在巴黎出差。"
"你记错了时间。"他喉结滚动,"那天我在..."
"监控拍到了。"我掏出手机,"你戴着帽子走进艺术区,出来时手上还拿着打火机。"
他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知不知道。"他松开我,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那场火烧死了一个人。"
我愣住。记忆突然闪回火灾现场,消防员抬出一具焦黑的尸体。当时只以为是流浪汉。
"那人是顾明远派去的人。"他一口喝光酒,"本来要杀你。"
"所以你就替他完成了任务?"
"清欢..."他踉跄着扶住墙壁,"这些年我一直在赎罪。可每次想告诉你真相,你都离我更远一点。"
警报声突然响起。整栋大楼的灯光闪烁几下,应急灯亮起幽蓝的光。
"停电了。"秘书冲进来,"说是电路故障..."
电梯井传来闷响。整栋楼剧烈晃动,我扶住墙壁才没摔倒。顾沉舟撞在办公桌上,额头渗出血迹。
"地震?"他抹了把脸。
"不。"我盯着天花板,"是爆破声。"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沈小姐,我们绑架了顾先生的儿子。想让他活着,就立刻转账十个亿到指定账户。"
"不可能!"顾沉舟夺过手机,"小哲明明在瑞士..."
我浑身发冷。想起三个月前他说要送孩子出国,我赌气不肯见最后一面。
"清欢。"他抓住我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告诉我定位在哪!"
"来不及了。"我看向窗外,"绑匪要的是你亲手毁掉顾氏集团。"
他瞳孔骤缩。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像一张网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