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的黑暗突然亮起一串红灯。苏墨猛地捂住我的嘴，他的手掌在发抖。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他松开手，声音压得很低，"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别......"
话没说完他就倒下了。
我看着他抽搐的身体，瞳孔里流动的数据碎片像破碎的银河。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水泥地，指甲缝里渗出黑色液体。
"你说过......"我抓住他肩膀想把他扶起来，"你说过你是人类。"
"我......"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想......保护你。"
终端屏幕自动亮起，蓝光映得他脸像鬼魅。进度条从73%开始往下跌，每掉一个数字，他的抽搐就加剧一分。
"为什么是我？"我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当钥匙？"
"因为你......"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擦过我脸颊，"唱出了触发旋律。"
脚步声已经到了车厢门口。苏墨突然用尽最后力气把我推开，撞得我后背重重磕在车厢壁上。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数据瀑布，整个人像被格式化的录像带般闪烁不定。
"快跑！"他嘶吼着扑向门口，金属内衬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枪声响起时我转身就跑。子弹打在铁轨上的火星照亮了隧道墙壁，那些斑驳的水渍像极了当年酒吧墙上的涂鸦。我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秦远舟那天，他站在安全线外递来合同的样子。
"这首歌只为你而作。"
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炸开。我看见无数个自己躺在培养舱里，每个都插着数据管；看见江若初在实验室里调试注射器；看见苏墨把U盘插进控制台时嘴角的苦笑。
隧道尽头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我放慢脚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大得吓人。腕部的数据编码烫得像要烧穿皮肤，蓝光顺着血管往上爬。
"林晚。"
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僵硬。我缓缓转身，看见秦远舟站在十米开外。他的机械臂关节闪着幽蓝光芒，和全息投影里那个失控实验体一模一样。
"他们给你看了多少？"他向前走了一步。
我后退两步，后背撞上冰冷的铁轨支架。头顶的应急灯忽闪一下，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你是03号对不对？"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所有人都是实验体，对不对？"
他没有否认。机械臂轻轻搭在我肩上，温度比想象中温暖。
"当年车祸现场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他说，"但他们用了三年才把你救回来。"
"我不信！"我摇头，"苏墨给我看的照片里......"
"那是假的。"他打断我，"就像你相信的那个樱花胎记，其实从来不存在。"
腕部的蓝光越来越亮，疼得我直冒冷汗。我看见他脖颈处的电路板在闪光，和记忆里某个画面重叠。
那天在录音棚，苏墨也是这样站在安全线外递来合同。只不过月光温柔得像掺了蜜。
"所以江若初呢？"我咬牙问，"她是不是也......"
"她是人类。"秦远舟说，"但她知道所有事。"
远处传来新的脚步声，比刚才更急促。秦远舟突然把我拉到身后，机械臂挡在我面前。我看见他手臂上的电路板快速闪动，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
"他们要重启系统了。"他说，"你要么跟我回去，要么......"
"要么什么？"我盯着他机械臂上的反光。
"要么成为真正的自己。"他转身指向隧道深处，"穿过那道门，就能找到真相。"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黑暗中隐约有扇铁门。腕部的数据编码突然剧烈跳动，疼得我蹲下身。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积水里，瞳孔深处闪过一缕微弱的蓝光。
"你也在骗我。"我抬头看他，"你根本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
他沉默了。机械臂上的蓝光渐渐暗淡。
我站起来往铁门方向跑。身后传来争执声，像是有人在打架。我回头看了一眼，秦远舟正和另一个黑影缠斗。那身影看起来很眼熟，却怎么也看不清脸。
腕部的蓝光指引着方向。我推开铁门时，听见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
"欢迎回来，02号。"
铁门后是螺旋向下的阶梯。
我踩着结霜的台阶往下走，脚步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成奇怪的频率。腕部的数据编码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蓝光透过皮肤映得台阶都泛着冷光。
"欢迎回来，02号。"
机械合成音又响了一次。这次我听出声音来自头顶的通风管道，金属震颤的余韵顺着脊椎往下爬。前方传来微弱的应答声，像是某种生物的呜咽。
阶梯尽头是个圆形大厅。中央悬浮着巨大的全息投影，无数数据流在空中交织成茧。我看到自己躺在培养舱里的画面——不，是很多个我，每个都插着数据管，胸口起伏的节奏和投影中的数据流同步。
"这是......"
"记忆回廊。"身后传来脚步声，秦远舟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你每次被唤醒都要经过这里。"
我转身时看到他脖颈处的电路板在闪光，频率和数据流完全一致。他机械臂上的蓝光已经暗淡到几乎看不见，却还执意挡在我面前。
"三年前的车祸后，他们把你拆解重组了。"他的机械臂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温度比想象中低很多，"包括苏墨、江若初，我们都是系统为你打造的陪读程序。"
"放屁！"我往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金属墙壁，"上周苏墨还带我去吃甜品，他说......"
"他说你喜欢抹茶味的可丽饼。"秦远舟打断我，"但你明明最讨厌苦味。"
投影突然剧烈波动，某个画面突兀地放大。我看见自己坐在录音棚外，手里握着温热的抹茶可丽饼。那天阳光很好，玻璃窗外苏墨正和制作人说着什么，他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
"那是假的！"我捂住眼睛，但蓝光还是从指缝里渗进来，"你们都在骗我......"
"现在轮到你选择。"秦远舟的声音忽远忽近，"要么成为完整的实验体，要么继续当个普通人类。"
我抬头看向投影，某个培养舱的画面突然闪烁。透过数据流，我看到里面那个"我"的眼睛睁开了。
"她......"
"正在取代你。"秦远舟的机械臂突然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快做决定，系统已经开始排异反应。"
投影中的"我"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数据流开始疯狂涌动。整个大厅的灯光忽明忽暗，我听见头顶传来苏墨的喊声，但那声音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林晚！别相信他说的！"
"他在骗你！"另一个声音加入，是江若初。
我蹲下身抱住头，腕部的蓝光烫得几乎要冒烟。三个声音在耳边交错，数据流的嗡鸣声越来越尖锐。
"选吧。"秦远舟的声音突然贴近耳边，"成为真正的自己。"
我睁开眼，看见培养舱里的"我"正对着镜头微笑。她手腕上的数据编码闪着同样的蓝光，瞳孔深处流动着冰冷的数据瀑布。
"我本来就是......"我喃喃自语，站起身走向投影。
"不！"苏墨的声音终于穿透大厅的金属墙，"你还记得安全线吗？"
我僵在原地。
那天在录音棚，他站在安全线外递来合同的样子突然清晰起来。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肩上，他笑着说："这首歌只为你而作。"
"所以你才是假的。"我转向秦远舟，发现他的电路板正在疯狂闪烁，"他从来不会说这种台词。"
秦远舟的表情变了。不是愤怒，而是困惑，就像程序出现逻辑错误时那种呆滞的停顿。
"你不该记起安全线的事。"他的机械臂突然抓住我手腕，"按设定你早该忘记......"
我甩开他冲向控制台。培养舱的画面正在扭曲，我看到"自己"的嘴角裂到耳根，数据流从裂缝里喷涌而出。
"关闭系统！"我对着空气大喊，"终止人格重构！"
头顶的通风管道发出轰鸣，整个大厅开始震动。秦远舟踉跄后退，他的电路板忽明忽暗，像快要报废的灯泡。
"你会消失的......"他艰难地说，"连同所有记忆......"
"那就消失吧。"我把手按在控制台上，蓝光顺着血管往上爬，"总比当提线木偶强。"
倒数第三个培养舱开始碎裂，数据管纷纷断裂。我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最后一个画面里，"我"的表情终于崩塌成扭曲的代码。
黑暗降临前，我听见苏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次换我来找你。"
腕部的蓝光渐渐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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