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的前一夜,宫门上下,无人安眠。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笼罩着整个旧尘山谷,连风声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羽宫灵堂,白幡低垂,烛火在微风中明明灭灭,映照着宫子羽挺拔却孤寂的背影。他静立在雾姬夫人的灵柩前,眼眸低垂,看不清其中情绪。云为衫默默来到他身边,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轻轻伸出手,握住了他紧攥的、冰凉的拳头。宫子羽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两人就这般并肩而立,在沉默中传递着彼此的力量与决绝。
角宫内,同样灯火通明。宫尚角端坐于案前,一块麂皮软布在他手中反复擦拭着那柄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刀。刀身雪亮,映出他深邃眼眸中难以化开的沉重。每一次擦拭,都仿佛在梳理着明日生死一战的脉络。而与他一墙之隔的上官浅房内,亦是烛火不熄,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屋外,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的门前。上官浅心神微动,刚站起身,便听到了那熟悉的、带着冷质磁性的声音:“方便进来吗?”
她顿了顿,上前将房门打开。宫尚角站在门外,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他面容冷峻,只是那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复杂情绪。
他迈步进来,房间内安静的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上官浅看着他,没有先开口。
宫尚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封好的信封,递到她面前,动作干脆,却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
上官浅眼中掠过一丝狐疑,接过信封,触手微凉。她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笺展开,借着明亮的烛光,看清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是一个个人名,以及与之对应的、散布在各处的地址。她愕然抬头:“这是什么?”
“这是金复暗中查访,整理出的名单。”宫尚角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上面记录的,是当年孤山派惨案后,侥幸遗落在外的人员。有些,是流淌着孤山派血脉的后人;有些,是当年侥幸未死、隐姓埋名的外门弟子。待宫门此次事了……你便可依此去寻他们,或许……能重聚孤山派的星火。”
上官浅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现在给我?”
宫尚角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依旧平淡,却透露出不寻常的意味:“本打算,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交予你。不过……明日一战,吉凶难料。”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若宫门不敌,你……寻个时机,从密道离开吧。这名单,或许能助你日后有个依托。”
他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上官浅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算无遗策的男人,此刻竟在为她安排“万一”之后的退路。
宫尚角似乎觉得该说的都已说完,空气中弥漫的沉默让他有些不自在。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往常的疏离:“时候不早,早些歇息,明日……有的忙。”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上官浅突然开口:
“等等。”
宫尚角脚步一顿,回过身,目光带着询问:“还有什么事?”
上官浅迎上他的目光,烛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明日一早,我会依计前往月宫。你……”她停顿了一下,千言万语在喉间滚动,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挂,“保重。”
宫尚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嗯。”
随即,他转身离去,墨色的身影融入廊下的黑暗中,脚步声渐行渐远。上官浅独自站在原地,手中那薄薄的信纸,此刻却重逾千斤。她低头,再次看向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眼眶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