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东,有片遗世独立的桃花林,年年岁岁,落英如雨,漫过青石小径,漫过竹篱茅舍,也漫过那个倚着竹榻,眉眼间尽是倦意的白衣人。
李莲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他只记得最后那阵蚀骨的疼,是碧茶之毒发作到极致的滋味,意识沉沦前,耳边是方多病撕心裂肺的呼喊,是笛飞声沉默的注视。
他以为那便是终结,是他潦草一生的句点——
少年成名,鲜衣怒马,一朝跌落,十年潦倒,最后孑然一身,归于尘土。
可再次睁眼,入目却是漫天灼灼的桃花,鼻息间萦绕着清浅的花香,身下竹榻铺着柔软的锦垫,手边还放着一盏温热的花蜜茶。
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只曾握过少师剑、翻过《扬州慢》的手,此刻竟没有半分伤痕,连碧茶毒发作时留下的青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
竹舍简陋却雅致,院中种着几株桃树,花瓣簌簌落下,沾了他满头满身。
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还有几声清脆的鸟鸣,一派安宁祥和,竟像是世外桃源。
只是这安宁,却让他心头更沉。
活着,又能如何呢?
四顾门没了,师兄没了,师父没了,他的江湖,他的少年意气,他的爱恨嗔痴,早就随着那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李莲花,不过是个空壳子,一具了无生趣的行尸走肉。
他缓缓躺回竹榻,阖上眼,连抬手拂去肩头落花的力气,都懒得动。
就这样吧,就这样在这不知名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消失,也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莲花每日里便是倚在竹榻上,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看着桃花飘落,三餐皆是随手摘些野果,或是喝几口花蜜茶,不悲不喜,不痛不痒,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直到那一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哎呀,这里怎么会有个这么好看的哥哥?”
清脆的声音像颗石子,投进了李莲花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缓缓睁眼,便看见一个穿着火红衣裙的小姑娘,正蹲在他的竹榻边,歪着脑袋打量他。
她梳着双丫髻,发间簪着几朵粉色的桃花,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亮得像盛满了星光,脸颊边还带着两团浅浅的红晕,瞧着活泼得紧。
这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浑身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像春日里最明媚的那缕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莲花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白凤九却不怕生,见他不理自己,反而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哥哥,你是谁呀?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你家在哪里?这里就是你家吗?”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几分好奇,几分雀跃,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李莲花依旧沉默,缓缓闭上了眼。
他不想说话,不想与人打交道,不想再沾染这世间的任何一丝烟火气。
白凤九却没那么容易放弃。她见他闭眼,便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喂,好看的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呀!是不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