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真是的，前段时间刚找回你，你还未休养好身体，又参与这件事情。”乌崇墨低垂着眼眸，目光不离眼前躺在床上熟睡的彭五，“你的身体怎么受的了？”

“也怪我，没早点找到你....”黑暗笼罩着他的思绪，无尽的愧疚感在他心里翻腾。

乌崇墨抬手，指尖悬在彭五脸颊上方，终究是没敢落下。少年睡着时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梦里还在跟人较劲，那点倔强的模样，他心口忽然就被揪得发紧。

你还这么小，就和易秋庭出去抗战....都怪我，是我没能....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划过窗纸，发出沙沙的响。乌崇墨俯身，额头抵着彭五的发顶，那点柔软的触感让他紧绷的脊背微微垮下来。

“我总想着，等把那乱世熬过去，就带你离开，我也不干了，去寻一个寂静地儿，买二亩地，种你爱吃蔬菜。你不用再摸刀，不用再躲枪子，就做个寻常少年，过幸福生活，享快乐人生，哪怕调皮捣蛋惹我生气呢……”他顿了顿，指尖在彭五手背上轻轻画着圈，“可我连这点安稳都给不了你。”

彭五在梦里哼唧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乌崇墨立刻屏住呼吸，直到少年呼吸重新平稳，才敢继续低声说：“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别处玩...”

他抬手，将彭五散落在枕头上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月光从窗缝溜进来，照在他眼底，映出一片翻涌的疼惜与坚定。

“去江南好不好？”乌崇墨的声音轻得像月光，“听说那里的春天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得晃眼。我们去坐水里的乌篷船，租一间临着河的屋子，晨起听船娘摇橹的声音，傍晚就坐在石阶上看夕阳掉进水裡，把河水染成金红的一片。”

他指尖顺着彭五的眉眼轻轻滑过，像是在描摹一幅舍不得碰坏的画：“到时候我给你买新的布衣，不用再穿这些旧衣布了；给你买糖葫芦，买糖画。你不用再攥着刀，拿着枪，不用再怕黑夜——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彭五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梦里真的看见了那片油菜花，嘴角悄悄扬起个浅淡的弧度。乌崇墨的心猛地软下来，俯身用额头抵着他的，鼻尖蹭到少年温热的皮肤，带着药香的呼吸拂在他脸上。

“都怪我从前太犟，总想着把那些腌臜事清干净了再带你走。”他声音发涩，带着浓浓的悔意，“却忘了乱世里哪有什么‘等以后’，安稳从来不是等来的，是要攥在手里的。这次之后，我们就走，什么都不管了，就我们两个。”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铺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乌崇墨轻轻握住彭五放在被外的手，那只手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却已经能握紧刀，能为他挡下风雨了。

“你要快点好起来。”他低声说，像是在许愿，“等你能下床了，我们就动身。我带你去看江南的水，去听吴侬软语，去吃甜糯的米糕……把你这些年受的苦，都用甜的补回来。”

彭五在梦里轻轻“嗯”了一声，尾音带着点撒娇的黏糊。乌崇墨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他替少年掖好被角，就那么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守着满室的药香和月光，像守着一个快要实现的梦。

天快亮时，彭五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往他这边靠了靠，呼吸拂在他手背上，温温的。乌崇墨一动不动，直到晨光爬上窗棂，才轻轻起身，替他挡住刺眼的光线。

“睡吧，”他轻声说，“我在。”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把他们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