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时间在这座名为“光年娱乐”的冰冷牢笼里，失去了正常的流速。它变成了一种日复一日、精确到分钟的痛苦刻度。起床哨、跑步、跳绳到呕吐、呼吸训练、音阶训练、挨骂、压腿、拉筋、竹尺抽打、看不懂的五线谱、镜头特训…… 每一天都是用汗水、泪水、淤青和胃部的绞痛粘合在一起。

惩罚无处不在。唱歌走音，加练两小时。舞蹈动作不到位，竹尺抽打小腿、手臂，留下道道紫红的檩子。镜头前表情不够甜，眼神不够亮，就会被关进那间布满摄像头的恐怖黑屋，面对强光和赵明的咆哮，直到精神濒临崩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很少的孩子能够坚持到公演的，但…并不是演出了厄运就能缓解…

公演，哪怕是后台一个小小的失误，比如衣服没整理好，或者候场时表情松懈了一瞬，等待我的就是毫不留情的体罚和当众的羞辱。淤青叠加着淤青，旧的紫红尚未消退，新的青紫又覆盖上来，最后变成一种丑陋的深褐色。

食物是定量的，睡眠是奢侈的，就比如我常常在练功房冰冷的地板上累得昏睡过去，又被冷水泼醒。赵明那张脸，成了我最深沉的噩梦。他神出鬼没，像一条阴冷的毒蛇，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用最刻薄、最恶毒的语言撕碎我仅存的一点自尊，或者用竹尺、用拳头，将她的身体和精神推向崩溃的边缘。

“当初的一点花言巧语，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看看你这张死人脸！对着镜头笑！笑啊！妈的，比哭还难看！”

“这点苦都吃不了？当初不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来的吗？为了你那快死的奶奶？呵，就你这废物样，等她骨头都烂了你也没本事赚到一分钱给她买棺材！”

“动作！软绵绵的没吃饭吗？用力！给我用力跳！跳断腿也得给我跳！”

我渐渐麻木了。眼泪流干了。身体上的疼痛似乎也变得遥远。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哨声一响，就条件反射地起身、训练、挨打、再训练。只有偶尔在深夜，在浑身酸痛无法入睡时，奶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才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奶奶……”这成了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唯一执念：赚钱，给奶奶治病。野心也渐渐的出现在我的眼里。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在严酷的压榨下，竟也奇异地拔高了，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显露出少女青涩的轮廓。只是那眼神，过早地沉淀了太多的疲惫。我十六岁了。可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更不会有人为她庆祝。唯一记得的只有奶奶。

“奶奶…你还好吗…”

生日过后没几天，一种异样的气氛开始在光年娱乐内部弥漫。先是几个平时还算常见的公司管理人员连续几天不见踪影。接着，有传言说财务那边发不出工资了。训练课程变得有些混乱，老师们心不在焉，呵斥声也少了些力道。

终于，在一个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下午，变故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此时的我刚结束一场精疲力竭的舞蹈训练，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宿舍所在的七楼。走廊里异常嘈杂，平日里麻木训练的少男少女们此刻都聚集在走廊上，脸上写满了惊惶和茫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的气息。

“公司…好像没了？”

“听说是老板卷款跑了！”

“真的假的？那我们的奖金怎么办？”

“还奖金？我们的合同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

我挤过人群，冲向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那个破旧的衣柜被粗暴地打开，里面仅有的几件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散落在地上。我藏在床板夹缝里的、那点偷偷攒下准备寄给奶奶的微薄积蓄也不翼而飞！

“！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赵明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径直穿过骚动的人群，目标明确地朝着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