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驱散了最后一丝夜的阴霾。窗外,城市已经完全苏醒,车流如织,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金光,充满了喧嚣的活力。
汪硕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走到沙发边坐下。他拿起昨晚随手放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解锁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宋兮辞昨晚发来的信息:
【感觉怎么样?】
【比想象中轻松。】
【那就好。团体互助会下午三点,别忘了。】
【好。】
汪硕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点开日历应用,确认了下午的行程。然后,他点开一个阅读软件,开始安静地看一本关于情绪管理的电子书。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翻过一页电子书,目光落在窗外明媚的晨光里。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恍惚的感觉,如同水面的涟漪,轻轻漾开。
那些撕心裂肺的争吵,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那些偏执疯狂的占有欲……此刻回想起来,竟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真的……不一样了。”他在心底无声地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平板边缘。那些让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执念,如今竟像上辈子的事。
或许,那真的就是上辈子。
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茫,笼罩着他。
时间在静谧的阅读中缓缓流淌。直到平板电脑发出低电量提示音,汪硕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
快中午了。
他放下平板,起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简单的食材——一把青菜,两个鸡蛋,一小块瘦肉。他开始准备午餐。
洗菜、沥水。切肉,薄厚均匀。打蛋,蛋液在碗里搅散,动作流畅。
记忆中的上辈子,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他只需要坐在餐桌旁,挑剔地评价菜色的咸淡,或者因为池骋没吃他夹过去的菜而发脾气。
他甚至记得,七年前为了不让池骋和郭城宇长时间待在一起,他故意嘴硬说不喜欢吃郭城宇做的饭,导致池骋也很久很久没有去郭城宇家蹭饭了。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又可悲。
他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池骋对郭城宇的那点欣赏,像针一样扎着他。
人有时候,真的无法共情过去的自己。那个被嫉妒和占有欲烧昏了头的少年,为了把池骋的注意力从别人身上拽回来,不惜用最刻薄的语言去贬低一份真诚的心意。
而现在,这些动作已经刻进了肌肉记忆。
是预知记忆觉醒后,在那段最混乱、最需要抓住一点实感的日子里,他逼着自己学的。从笨拙地切到手,被油星烫得跳脚,到如今能从容地准备一顿简单的餐食。
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那个依赖成性,情绪失控的汪硕,正在被一点点剥离。
锅铲在锅里翻炒的声音响起,油星轻微的爆裂声,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他专注地看着锅里翠绿的青菜在热油中翻腾变色,动作有条不紊,心情不错的还哼了会歌。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清脆的电子提示音打破了厨房的节奏。
汪硕翻炒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个时间点……
他关小火,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穿着干净清爽的白色卫衣,牛仔裤,头发打理得很有型,脸上带着阳光开朗、甚至带着点刻意灿烂的笑容。
手里提着一个略显简陋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个头不大、表皮带着点斑点的黄澄澄的枇杷。
是吴所畏。
汪硕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惊讶或意外的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手,按下了门禁通话键。
“哪位?”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去。
“汪硕是我,吴所畏!池骋应该跟你提过我吧。”门外传来吴所畏清亮又带着点热情的声音,音量似乎比平时略高
“池骋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有点担心他。昨晚他好像心情不太好……我猜他可能在你这里?方便开下门吗?正好家里枇杷熟了,带点给你尝尝鲜!自家种的,没打药,可甜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
汪硕的目光落在猫眼里那张年轻朝气的脸上,又扫了一眼那袋品相普通的枇杷。那笑容很真诚,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一种隐隐的、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他不在。”
“啊?不在吗?”吴所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和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我打他电话一直关机,有点着急。池骋平时很少这样的,他要是心情不好,我一般都知道的……”
他像是无意间提起,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炫耀,“昨天打球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夸我传球漂亮呢!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突然就联系不上了,真是让人操心。” 他微微叹了口气,表情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种“只有我能安抚他”的熟稔感。
汪硕仿佛没听出那话里的弦外之音。“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干脆。
门外沉默了几秒。
猫眼里,吴所畏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甚至带上了点不好意思:“这样啊……那打扰你了汪硕。那个……这枇杷挺新鲜的,你尝尝?”他再次把塑料袋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点坚持,“池骋可爱吃这个了,上次我给他带了一袋,他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还说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汪硕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袋枇杷,声音依旧冷淡而疏离:“不用了,谢谢。我不吃枇杷。”
“哦……那好吧。”吴所畏的声音明显低落了下去,带着点被拒绝的尴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那……那我先走了。”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渐渐远去。
但就在脚步声快要消失的时候,隐约传来一声压低了、却带着明显不满的嘀咕,清晰地透过门板缝隙钻了进来:
“切……不想要我还不想送呢!好心当成驴肝肺……装什么,池骋早就不在乎你了……”
汪硕站在门后,清晰地听到了那句抱怨。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窗外吹过的一阵风。
他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那年轻人的炫耀和敌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转身走回厨房,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锅里的菜已经有些过火了,他关掉灶火,将炒好的青菜盛进盘子里。
他端着盘子走到餐桌旁,一个人坐下,安静地开始吃午餐。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对面的空位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他夹起一筷子青菜,慢慢咀嚼着。
吴所畏那句“池骋早就不在乎你了”在耳边回响。
是啊,不在乎了。
硕硕,我不爱你了听多了,感觉这句话好像也无关痛痒。
或许,这就是宋兮辞说的剥离了那些病态的依附和偏执,剩下的,是这片近乎空白的平静,他要做的就是慢慢去填充。
他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食物,那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简单的青菜炒肉,味道谈不上惊艳,却带着一种踏实的、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安稳感。
记忆中的上辈子,他连厨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在一个人身上。而现在,他学会了照顾自己,学会了在寂静中咀嚼生活的滋味。
他忽然想起郭城宇那锅据说很香的排骨汤。
郭城宇的手艺,确实是顶顶好的。
可惜,那个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少年,永远错过了品尝的机会。
以前的汪硕错过了,但是他还有机会啊。
他继续安静地吃着,心里盘算着要找个机会去郭城宇家蹭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