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顶着鸡窝头,端着铜盆从走廊晃过来,盆里热气蒸腾,一条毛巾像死鱼似的漂着。
“师父,水烧好了,您先擦手?”
九叔“嗯”了一声,却没接,目光仍锁在我身上。
秋生只好把盆放石凳旁,自己蹲下去,双手托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小丫头,你这姿势要是能坚持到香灭,师兄我明天给你买双新袜子。”
我斜他一眼,鼻尖沁出汗珠:“要……要纯棉的!”
“成交!”秋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文才抱着一小捆干柴从后院小跑进来,脚下一滑,“噗通”摔了个屁股墩。
柴禾散了一地,有一片还精准地砸在秋生脚背上。
“嗷——文才你谋杀亲师弟啊!”秋生抱着脚原地单腿蹦。
文才慌慌张张爬起来,先去捡柴,又去揉秋生的脚,嘴笨得直打结:“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师妹还在站桩,你别吵她……”
九叔终于掀开茶盖,轻轻吹了吹浮沫,声音淡淡:“吵什么?再吵都去门口蹲马步。”
俩师兄立马闭嘴,一个捡柴,一个揉脚,动作出奇一致。
香燃到第二格,我的小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像筛糠。
九叔放下茶盏,起身,一步一步踱到我面前。
黑色布鞋踩在霜地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尖。
他伸手,指尖虚点我眉心,一缕温热的真气顺着额心钻入,像小蛇一样游到丹田,再沿着经络冲向四肢百骸。
原本快要炸裂的肌肉瞬间被熨平,酸胀被暖意取代。
“骨缝已开,血气未乱,不错。”九叔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他收回手指,背到身后,嘴角极轻极轻地往上翘了翘,弧度小得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又压回去。
我心里的小烟花“噼里啪啦”炸成一片——师父夸我了!虽然只是“不错”,但比秋生当年“勉勉强强”高出一个珠穆朗玛!
香尽。
我整个人像面条一样瘫下去,屁股砸在霜地上,冰得我一个激灵。
秋生冲过来要扶,九叔抬手拦住:“让她自己起。”
我咬牙,双手撑地,腿肚子抖得像抽筋,一点点把自己撑起来。
文才看得龇牙咧嘴,仿佛疼在他身上:“慢点慢点,别又摔了……”
等我终于站直,九叔才点头:“今日提前半刻收功,去泡药浴。”
我愣住:“啊?不是两刻钟吗?”
九叔转身回石凳,茶盖轻磕杯沿:“再泡两刻,皮要烂了。”
秋生在背后冲我挤眉弄眼:“听见没?老头心疼你!”
我咧嘴,笑得像个二傻子。——药浴池。
泉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药材比昨日还多了一倍,水面浮着一层赤红的灵芝粉。
我脱得只剩小衣,脚尖点了一下水,“嘶——”烫得倒吸冷气。
九叔站在池边,手里多了一根竹尺:“下去。”
我闭眼,心一横,“扑通”跳进去,烫得原地蹦迪:“师父师父!熟了熟了!”
九叔不为所动,竹尺在水面轻轻一敲,一圈涟漪荡开,烫意瞬间被压下去,只剩温温的酥麻。
“意守丹田,引药力入督脉,沿任脉散四肢。”
我照做,滚烫的药力混着九叔那道真气,像两条小龙在体内追逐,每过一处,骨头缝里都发出“噼啪”轻响。
疼,却痛快。
池边,秋生和文才排排坐。
秋生拿根草茎逗蚂蚁,嘴里碎碎念:“老头偏心,当年我泡药浴,烫得皮都红了也不给降温。”
文才憨笑:“谁让你资质差。”
“嘿你个文才,胳膊肘往外拐!”秋生抬手要弹他脑门,文才下意识缩脖子。
我趴在池沿,笑得直抖肩膀:“秋生师兄,你这叫嫉妒。”
秋生撇嘴:“嫉妒?我秋生风流倜傥,会嫉妒你个小丫头?哼!”
话虽这么说,他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两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喏,师父让我给你加餐,趁热吃。”
我眼睛一亮,伸手要抓,秋生忽然把手抬高:“叫师兄,叫好听点!”
我翻白眼,脆生生:“秋生师兄最好了!”
他满意地把鸡腿塞我手里,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傍晚。我泡完药浴,浑身软绵绵地被文才背回房。
他蹲在地上给我穿鞋,新布鞋青色鞋面,绣着太极图,针脚细密。
“鞋底是秋生纳的,他嘴硬心软,你别跟他计较。”文才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