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灵异言情小说 > 怪奇物语(中夏篇)
本书标签: 灵异言情 

半仙现形记

怪奇物语(中夏篇)

江湖术士李仙之自称半仙,靠三寸不烂之舌骗尽钱财。

一日,他声称能召神兽麒麟,引得全城百姓围观。

正当他手舞足蹈施法时,一只猴子穿着他自制的“麒麟装”蹦出,当场撒尿。

众人哄笑间,李仙之强装镇定:“此乃麒麟幼崽,尿可治百病!”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劈下,将他烧成焦炭。

天上飘来一张黄纸:“假半仙,真骗子,天公收之。”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柳絮如烟。城外十里坡,竹林掩映间,歪歪斜斜杵着一间茅屋,屋前挑着一面褪色幡子,上书三个大字——“赛神仙”。屋内,李仙之正对着半只油亮亮的烧鸡发起总攻。他啃得投入,油光顺着稀疏的几缕山羊胡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道袍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油渍。

“啧,王员外家这烧鸡,火候还是差了点意思,不如昨日钱掌柜孝敬的那只肥嫩……”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喉结上下滚动,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屋角堆着些杂七杂八的“法器”——一个豁了口的破碗,几根颜色可疑的鸟毛,还有一叠画着鬼画符的黄纸。这便是他李仙之,江湖人称“李半仙”的全部家当和吃饭家伙。

李半仙的营生,全靠一张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的嘴。替人“指点迷津”,化解“血光之灾”,寻猫找狗,甚至“沟通幽冥”,无所不能,只要银子到位。十里八乡,谁家丢只鸡,谁家媳妇跟婆婆拌了嘴,都能成为他口中“煞气冲撞”、“冤魂作祟”的铁证。他那双小眼睛,精光四射,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算计七分热切,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接掂量出对方荷包的斤两。

这日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穿过竹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李半仙刚把鸡骨头嗦得没半点肉味,正琢磨着下午是去东村张寡妇家“驱驱邪”,还是到西街刘铁匠铺子“看看风水”,忽闻门外一阵喧哗,由远及近,如同滚雷。

“李半仙!李半仙救命啊!”一个穿着绸缎、脑满肠肥的员外,带着哭腔,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面带惊恐的家丁。来人正是本城首富,钱多来钱员外。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一进门就“噗通”跪倒在地,抱着李半仙沾满油渍的道袍下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半仙!我家……我家出大事了!”钱员外嚎得撕心裂肺,“我那宝贝儿子,前几日还好好的,昨夜突然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嘴里直说胡话,喊什么‘麒麟来了’、‘麒麟来了’!请了三个大夫,灌了无数汤药,全不见效!眼看……眼看就要不行了哇!半仙,您老人家神通广大,一定要救救我儿啊!”

李半仙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油,又捋了捋那几根宝贝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心中暗喜:肥羊上门了!而且还是个吓破了胆的肥羊!他清了清嗓子,拖长了调子:“嗯——钱员外莫慌。令郎此症,非同小可啊。”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茅屋里踱了两步,手指掐算着,眉头紧锁,仿佛在沟通天地,感应玄机。半晌,他猛地停步,双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嘶——不妙!大大的不妙!此乃‘麒麟惊魂’之兆!”

“麒……麒麟?”钱员外和一众家丁都懵了。

“正是!”李半仙斩钉截铁,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钱员外脸上,“上古神兽麒麟,主祥瑞,亦主杀伐!令郎定是前世或今生,无意间冲撞了麒麟圣驾,或是……嗯,或是家中藏有麒麟渴求的宝物而不自知,引得神兽震怒,降下灾厄!此等天谴,寻常汤药,岂能奏效?”

钱员外一听“天谴”二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半仙救命!半仙救命啊!只要能救我儿,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唉,”李半仙长叹一声,面露悲悯,“上天有好生之德。也罢,贫道今日拼着折损十年阳寿,也要为令郎,为这满城百姓,做一场‘麒麟祈福消灾大法事’!请动麒麟真身降临,平息其怒,消弭灾厄!”

“真……真能请来麒麟?”钱员外又惊又疑。

“哼!”李半仙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背影显得无比孤傲,“贫道三岁入山,得遇异人,习得‘通灵驭兽’无上秘法!区区麒麟,何足道哉?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这法事所需之物,颇为珍稀,耗费巨大……”

“半仙放心!一切用度,包在我钱某人身上!”钱员外拍着胸脯,掷地有声。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全城。能亲眼目睹传说中的麒麟神兽?这可比庙会唱大戏刺激百倍!到了李半仙选定的“黄道吉日”,十里坡简直成了人海。男女老少,摩肩接踵,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把李半仙那间破茅屋前临时搭建的法坛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小贩们趁机兜售着瓜子、花生和劣质的“麒麟护身符”,生意火爆。

法坛布置得煞有介事。正中一张披着黄布的供桌,上面摆着三牲祭品——猪头、全羊、大鲤鱼,还有几盘时令水果。香炉里插着胳膊粗的高香,青烟缭绕,熏得人直咳嗽。供桌两侧,插着李半仙精心绘制的“麒麟幡”,图案歪歪扭扭,倒有几分像长了角的四脚蛇。

午时三刻,日头最毒。李半仙终于登场了。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杏黄色道袍(钱员外赞助),头戴混元巾,脚踏云履,手持一柄桃木剑,剑尖上还串着几张符纸。他面色肃穆,步履沉稳,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先是对着四方天地拜了又拜,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谁也听不清念的是什么。接着,他猛地一跺脚,桃木剑指向天空,大喝一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四方神兽,听吾号令!麒麟真身,速速显形!急急如律令!”

喊罢,他舞动桃木剑,在坛上疾走起来,宽大的道袍袖子甩得呼呼生风,像只扑腾的大黄蛾子。他时而跳跃,时而旋转,口中咒语越念越快,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台下众人屏息凝神,眼珠子瞪得溜圆,生怕错过神兽降临的瞬间。

突然,李半仙一个急停,剑指茅屋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神兽——现——身——!”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茅屋那扇破木门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两秒,三秒……就在众人脖子发酸,开始窃窃私语时——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毛茸茸、黄澄澄的东西,摇摇晃晃地蹦了出来。

那东西个头不大,也就两尺来高。身上套着一件用黄布、麻绳和金纸(也是钱员外赞助)勉强拼凑起来的“麒麟装”。金纸剪成的鳞片歪歪扭扭地贴在黄布上,头上顶着一个用竹篾和破布糊成的独角,随着它的蹦跳一颤一颤。最显眼的是屁股后面,拖着一条用麻绳和稻草扎成的“尾巴”,活像一把用秃了的扫帚。

这“麒麟”蹦到法坛中央,似乎被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和缭绕的烟雾吓了一跳,呆立当场。它茫然地转动着脑袋,露出一张毛脸雷公嘴——赫然是只猴子!一只被李半仙用半个肉包子收买、临时穿上“戏服”的野猴子!

短暂的死寂。

猴子显然被这场面弄懵了,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那粗制滥造的“麒麟装”本就绑得不甚牢靠,被它几下一蹭,肚皮位置的黄布滑落,露出里面脏兮兮的猴毛。它似乎觉得裤裆处勒得慌,伸出毛爪,笨拙地挠了挠。

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在香烟缭绕的法坛中央,在“李半仙”僵硬的笑容面前,这只“麒麟”旁若无人地岔开后腿,对着供桌上那条还冒着热气的大鲤鱼,畅快地撒了一泡猴尿!

“哗啦啦——”

淡黄色的液体精准地浇在鱼头上,顺着鱼身流下,滴落在供桌的黄布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带着骚气的湿痕。

死寂被打破了。

先是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接着是几声短促的“哈哈”,最后,如同决堤的洪水,全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堂大笑!笑声震得竹林簌簌作响,惊起一群飞鸟。

“哎哟我的娘诶!这就是麒麟?还会撒尿治病不成?”一个汉子笑得直拍大腿。

“哈哈哈!快看那鱼!被‘麒麟尿’开过光了!值钱了!”旁边的人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半仙!您这神兽……挺别致啊!还会自己解手!”有人扯着嗓子喊,引来更大一片哄笑。

钱员外的胖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变得铁黑,嘴唇哆嗦着,指着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台上的李半仙,脸色先是煞白,继而涨得通红,如同开了染坊。他额头青筋暴跳,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新道袍的领子。他死死攥着桃木剑,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那猴儿撒完尿,似乎舒服了,还得意地抖了抖毛,冲着他龇了龇牙,仿佛在邀功。

众目睽睽之下,李半仙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他强自挺直腰板,努力让扭曲的面容恢复“仙气”,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用一种近乎尖利的、试图盖过全场笑声的调门高喊道:

“肃静!尔等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不识真仙!此乃……此乃麒麟圣尊座下,尚未成年的麒麟幼崽!其尿……其尿非同凡响!乃天地精华所聚!能祛百病,解百毒!实乃无上圣药!钱员外!令郎有救了!快!快拿玉碗来接这童子麒麟尿啊!”

他喊得声嘶力竭,唾沫横飞,试图用这石破天惊的“解释”挽回局面。

然而,他话音未落——

九天之上,毫无征兆地,一道刺目的、粗如儿臂的惨白闪电,撕裂了午后晴朗的天空!那闪电不偏不倚,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精准无比地劈在了法坛正中央!

“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紧随而至!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刺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所有人瞬间失明失聪。待那令人心悸的光芒和巨响散去,众人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看向法坛——

只见供桌已被劈得四分五裂,三牲祭品化作焦炭。那只倒霉的猴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吱哇乱叫着,连滚带爬地窜回了茅屋,只留下那件破烂的“麒麟装”在原地。

而法坛中央,李半仙刚才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截焦黑的人形木炭。那身崭新的杏黄道袍化为飞灰,混元巾不知所踪,几缕山羊胡成了焦须。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肉味,混合着猴尿的骚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截焦炭还保持着挺立的姿势,片刻之后,才“噗”地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死寂。比刚才猴子撒尿时更彻底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威吓得呆若木鸡,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一片轻飘飘的、巴掌大小的黄色符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晃晃悠悠地从半空中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盖在那堆焦炭之上。

纸上墨迹淋漓,铁画银钩,写着十个大字:

“假半仙,真骗子,天公收之。”

一阵穿林而过的清风拂过,卷起符纸的一角,也吹散了那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满地狼藉的法坛,照亮了那堆不成人形的焦炭,也照亮了周围一张张惊骇、茫然、最终化为恍然和鄙夷的脸孔。

不知是谁,第一个“呸”了一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鄙夷的唾弃声此起彼伏。

“呸!活该!”

“骗了那么多人,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还麒麟尿治百病?我呸!报应!”

人群像退潮般迅速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堆焦炭。钱员外早已被家丁搀扶着,失魂落魄地走了,临走前还狠狠踹了一脚烧焦的供桌残骸。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和那张写着天谴判词的黄纸,打着旋儿,飘向远处幽深的竹林。林涛阵阵,仿佛在无声地诉说,又仿佛只是亘古不变的叹息。

至于那间写着“赛神仙”的破茅屋,在几场风雨后,便彻底坍塌,成了野狐山鼠的乐园。只有偶尔路过的樵夫,或许会指着那片废墟,对后生讲起当年那个被雷劈成焦炭的“李半仙”,以及那只在法坛上撒了泡尿的猴子。故事每每引得听者哄笑,而那笑声,在竹林深处悠悠回荡,成了对骗子最辛辣也最长久的嘲讽。

上一章 介溪坟新编 怪奇物语(中夏篇)最新章节 下一章 李香君荐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