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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子的镀金马桶

怪奇物语(中夏篇)

瓢泼大雨下了整三天,鄱阳湖的水跟灶上煮沸的汤似的,黄浪里翻着断树烂船板。张瓦片缩在乌篷船油毡棚底下,烟锅子吸得滋啦作响,半张脸罩在烟雾里。

对船老赵一脚踹在船帮上,溅起泥水:“晦气!又沉两艘盐船!龙王爷今年是灌了多少黄汤,邪性成这样?”

“龙王爷?”棚子后头钻出个水淋淋的脑袋,是小六子,他神神秘秘凑过来,“我表舅昨儿捞上来半块神龛板,刻着字呢!说是那帮‘神棍张’年前在铜谷湾……失礼了河伯大人!”话没说完,就被他爹一鞋底拍在脑门上。

“屁的河伯!”张瓦片磕了磕烟锅,火星子落进浑浊的江水,“铜谷湾,准是惹恼了‘江中三太子’!”

“啥玩意儿?”老赵眼珠子瞪圆了。没等他细问,上游急流裹下来一长溜扎眼的白花花东西。浪头一打,靠得近了些——竟是些纸人纸马!扎得歪歪斜斜,惨白惨红的脸上墨描的眼睛都给雨水糊得模糊一片。几个纸马脑袋还挂上了半烂的水草,活像刚从坟头爬出来的冥府仪仗队。

“快看那!”岸上有人炸了嗓子喊。一伙人挤在泥泞的堤岸边,被围在中间的竟是一尊半尺高的泥塑神像!浑身裹着厚厚一层稀黄的江泥,鼻子眼都糊成一片,唯独胸口那点金漆露出来点端倪。几个老渔民脸都吓白了,呼啦啦跪倒一片,头磕得泥水四溅。

“是铜谷湾的镇水神啊!”“菩萨保佑!菩萨显灵了!”

张瓦片撑着船篙凑近岸边,眯缝着眼瞅那泥像。泥胎底下隐约透出点不新鲜的朱砂红,神冠顶上还卡着半片螺蛳壳。他烟锅杆子点点那神像底座:“啧啧,‘神棍张’的手艺?这泥脚糊得连他老娘都认不出是他捏的吧?”

三天后的铜谷湾,岸边高坡上的小破庙倒是像模像样了。新刷的红漆还没干透,滴滴答答往泥地里流。三丈高的“江中三太子”泥胎神像披红挂彩,端坐正中。脸是照着年画上财神童子描的,圆溜溜大眼珠子瞪得溜圆,两坨粉红的腮帮子透着一股憨气。只是那泥胎师傅手艺潮,腰胯那里捏的弧度忒大了些,猛一看,像尊胖娃娃揣手坐在那儿,跟个鎏金夜壶没两样。

“捐啦捐啦!给三太子塑金身!保平安!”庙门口支了个破木桌子,张神棍——张老汉敲着个烂铜锣,唾沫横飞。他身后站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中年道士,眼珠子溜滑,道袍补丁撂补丁,捧着一本磨了毛边的功德簿,手指甲缝里都是墨泥,对着捐了几个铜板的老农口沫横飞地唱名:“李有田!捐钱五文!添三太子金指盖一个!”声音哑得像公鸭叫。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渔婆哆嗦着塞了块洗得发白的蓝布手绢在功德箱缝里:“小老儿只有这个……给太子爷擦擦汗……”话音没落,就被旁边一个穿绸衫的马脸胖子刘大户挤开,他往箱子里“哗啦”扔进一小串铜钱,铜板撞击箱子底儿的声音空空荡荡,明显没几个子儿。“记上!刘公捐钱十文!为三太子……呃……添一根金胡子!”道士拖长调门唱和,斜眼瞥着刘大户那身光鲜绸缎。

香火缭绕,挤不进庙的村民在外头对着那夜壶似的泥胎磕头,黄泥地上一片湿漉漉的脑门印子。正午的日头毒得很,张老汉额头亮得像涂了油,眯缝着眼朝江上望。船来船往,浪头果然消停了不少,他脸上褶子都笑深了,扯着破锣嗓子:“瞧瞧!三太子显灵啦!”

然而好景不撑三天。第七日头上,天刚擦亮,村东头王老九一家就哭得破了天。

王老九新打的下水渔船,用了两代人的积蓄,木头还是指望着三太子保佑新伐的南山老杉木。新船白晃晃的桐油味儿还没散尽,一夜大浪,竟被拍碎在码头石墩子上。船板散了架,新的渔网裹在烂木头里,只捞上来一块船头挡板,上面还留着新描的、歪歪扭扭的“三太子保佑”。

“太子爷啊!”王老九抱着碎船板跪在庙门口,“您睁睁眼啊!我家最后一条活路都没了!”他哭得撕心裂肺,额头上昨天磕头沾上的泥还没洗干净。

人群里嗡嗡议论开了。

“我的筏子也找不见了!”

“昨儿夜里浪跟小山一样压过去……”

“什么显灵?这……这香火钱是不是白填了?”终于有人颤颤巍巍把这话问了出来。

张老汉和那麻杆道士的脸“唰”地就白了。道士手里那本毛边功德簿“啪嗒”掉在泥地里。刘大户抱着胳膊在人群后头冷笑:“我说什么来着?什么三太子!就是个泥捏的夜壶!”

这话捅了马蜂窝。惶恐变作了焦躁,焦躁烧成了怒火。不知是谁先捡起块土坷垃,“噗”地扔在庙门柱子上。沾上新刷的红漆,像块甩上去的屎。

“退钱!拿我们的血汗钱退回来!”

“对!退钱!找张神棍!”

“管他是神是泥壶,砸了这破庙看它还灵不灵!”

人群推搡着涌向那新簇簇却又透着廉价的小庙。张老汉被推得踉跄后退,瘦道士早没了影。新糊的泥墙被冲撞得簌簌掉土渣,庙门板也被挤得吱呀作响,眼瞅着就要塌架。

混乱中,张老汉被一股大力推搡着,直直撞向正中的三太子金身像!

“哎呦我的……”腰眼剧痛传来,他没来得及喊完,只听“咔嚓嚓”一连串闷响!那尊三尺高的泥胎神像晃动了一下!接着,在张老汉惊骇和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从被张老汉撞到的腰胯部位开始,撕裂!裂痕飞速向上蔓延!泥胎神像的上半截身子,连同那张憨胖童子的脸、两坨粉腮、瞪圆的琉璃眼珠子……如同被刀切开的半个葫芦瓢,“哗啦”一声,硬生生被掰掉了半边!

“嘎……”

嘈杂瞬间死寂。所有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定定地看着泥像断裂的横切面——露出来的不是泥巴草筋,竟是中空的一片漆黑!更瘆人的是,那乌漆墨黑的内腔里,糊着一层油乎乎、反着微弱光线的东西,在断裂的泥胎茬口下缘,还挂着几缕没贴牢的、闪亮的金箔碎片!

阳光从庙顶破洞照进来,灰尘在光束里乱舞,那中空的神像内膛像个张大的、嘲讽的黑洞。

空气凝固了三个呼吸。

“……我的钱啊!”王老九第一个鬼哭狼嚎地扑上去,扒着那黑洞洞的腔子,“里头!我的钱就在里头糊着呐!”

“假的!空心糊金箔!糊弄鬼呢!”

“天打雷劈的张神棍!骗我们血汗钱!”

“还钱!砸了这骗人窝!”

愤怒如火山喷发!扁担石块雨点般砸向那残破的空心泥胎,砸向簇新的门窗柱子!小小的新庙顷刻间一片狼藉,灰尘漫天。

没人发现,那个最早嚷嚷着要退钱推人的刘大户,不知何时溜了。他蹲在江边一块老鳖石后面,捂着嘴,肩膀抖得筛糠一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憋得脸皮紫涨。

“咳咳……哈哈哈……真……真成镀金马桶了……这神棍……”他笑岔了气,揉着发痛的肚子,“得亏老子……咳咳……投的十文钱是假的……铜板……空心的!哈哈哈……”

日落西山,铜谷湾一片狼藉。打烂的泥胎碎片被江水卷走,飘向江心漩涡深处,沉没无踪。

夜半三更。

张老汉和他婆娘蜷在乌篷船破舱底,听着浪头一下下拍着船帮。突然,“哗啦”一声怪响!船身狠狠晃荡!像被什么巨物从江底猛地顶了一下!

张老汉连滚带爬钻出船舱。惨淡的月光下,整段江面如同煮沸的粥锅!无数气泡“咕嘟咕嘟”从江底疯狂冒出!水纹激烈扭曲旋转!一股浓烈的、难以言喻的腥臊腐臭气息如同掀开的茅厕板子,瞬间笼罩了整个铜谷湾水域!

“嗷——呜——” 一声沉闷至极、不似人兽、饱含着无尽愤怒的嘶吼,如同千万根腐烂的木槌疯狂擂鼓,从深深的水底闷雷般炸响!

江水剧烈地向上拱起!形成一座墨黑色的、巨大而模糊的恐怖水山!无数污浊的巨浪像是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召唤,从四面八方疯狂汇聚、堆积!那团庞大的、墨汁般的“水山”顶端,依稀凝聚成一个模糊而扭曲的庞然身影,如江心升起的一座黑色肉山!它正扭曲着、翻滚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咆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最深最暗的地方,被捅破了最不能碰的痛处!

咕…呜…咕…呜呜!

沉闷、狂怒、撕裂般的痛吼一阵阵冲撞着空气。

岸上所有人家门口插着辟邪的艾草条和纸符瞬间无风自燃!化作漫天磷火般的灰烬飘洒入江!江边歪脖子老树上挂的、用来祈福的褪色红布条,嗤啦一声全部齐齐绷断!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割,飞旋着卷入漆黑狂暴的漩涡之中!

张老汉魂飞魄散,扑通跪在船板上,额头在湿冷的木板撞得砰砰响,语无伦次地哭嚎:“太子爷饶命!饶命啊!我们砸错了!砸错了!”

船底下那团扭曲的恐怖水山骤然膨胀!沉闷的咆哮更加暴烈!

咕吼嗷嗷嗷——!!!

整个铜谷湾的江水猛地向下一陷!旋即轰然炸开!巨浪排空!

只有那饱含憋屈与狂怒的、沉闷如腐烂巨钟的咆哮声,在漆黑的江面上回荡、扩散、震颤着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骨头,顺着蜿蜒的江水,执着地涌向下游灯火通明的人间城池。那声音,听不清具体字眼,但里面翻腾的怨恨、暴怒和一种被糊弄被羞辱的委屈,拧成一股刺穿耳膜的执念:赔!老子的金身!一个角都不准少!要赔个金的!实心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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