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钱塘名士赵天元赵先生，堪称当代卷王终结者——家底殷实得能躺平八辈子，偏生文曲星附体，随便写几个字都够书院裱起来当招生广告。这晚他正对月独酌，左手东坡肉，右手五粮液，享受人类高质量生活。冷月流银，凉风飕飕，灌得廊下灯笼直打摆子。
吱呀一声轻响，书房那扇虚掩的红木雕花门被拱开了道缝。只见一个穿宝蓝道袍（腋下还开线了半寸）的干瘦老头儿，捏着把掉毛拂尘，侧着身子，带着八分社恐二分讨好，硬挤进来。那脸上褶子多得能夹死蚊子，偏挤出了个营业性微笑：“晚上好呀亲！修仙界五星导员胡建仁，竭诚为您服务！”（递过一张二维码纸质名片，上书：三清认证·天庭人力资源部特聘职业规划师·胡）
赵先生乐了。他随手戳了块肥瘦相间的东坡肉，油光蹭亮了嘴角，眼皮都懒得掀：“咋的？你们狐狸精也搞KPI，半夜冲业绩呢？”
胡导员被噎得老脸一红（虽然他毛多看不出来），赶紧顺了顺气，硬是把职业假笑焊死在脸上：“赵先生莫要玩笑。实不相瞒，小道观先生头顶灵光冲天，气韵浑似天外飞仙下凡刷副本——” 他唰地展开一面随身小铜镜（边缘还磕瘪了），对着赵先生脑门照：“您瞅！这‘文曲星特供’的紫气！这‘飞升直通车’的金线！只要您点头，咱这儿‘天庭985修仙速成班’，保送您直达南天门事业编，五险一金按仙龄累计！从此告别996，笑看人间内卷！”
赵先生又抿了口小酒，悠悠然剔着牙缝：“哦？听着是不赖。不过——”他斜乜着狐狸，抛出个灵魂暴击：“请教胡导员，您自个儿都在人间副本扑腾呢，连个散仙资格证都没考下来吧？这‘保送班’…该不会是‘新西方’修仙技校？”
空气突然安静。胡老狐狸脸上“职业规划师”的面具有点挂不住了。他爪子绞着拂尘上快秃噜的那几根毛，憋了半天，终于从喉咙深处咕哝出一句掏心窝子（但不太体面）的实话：
“嗐！别提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差点压着自己尾巴尖），“您以为天上的编制那么好混？‘笔试考三千年道行’，‘面试考腾云驾雾带编制驾驶证’——连考题都带天庭加密符水印！小道资质驽钝，啃了八百年的《三年渡劫五年模拟》，头发…咳…毛都熬白了！这不还在这儿努力发光发热嘛！”
他越说越激动，绒毛直竖，唾沫星子差点喷进赵先生的酒杯：“但您可不一样！您是天选之子！咱们狐狸，精修一千年顶天了也就混个乡镇土地庙临时工。您这样的才子，只要转行搞修仙——”他突然压低声音，像个传销头目：“那可是降维打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状元先生，可有状元学生！’您就是将来天界招生办的活招牌！玉帝年度总结都得写：‘本年度引进赵天元同志系重大突破！’小道也能跟着蹭个‘仙才挖掘伯乐奖’不是？”
赵天元听着听着，慢条斯理啃完了最后一块肉。骨头丢进渣碟，“叮当”一响，清脆得如同上课铃。他擦擦油嘴，终于抬起眼，笑容可掬，字字珠玑：
“胡导啊，您说得天花乱坠，小灶开了八百回……”他一指桌上：油亮亮的肉盘子，香喷喷的酒坛子，窗外人家飘来的酱鸭味，“您说的那个仙班，管肉管酒管卤味吗？”
狐狸：“……”
“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狐狸（尾巴毛炸得更开了）：“……”
“能搂着娇妻美妾赏西湖画舫、数江南细雨吗？”
狐狸胡子开始哆嗦了。
赵先生笑着站起身，拍拍胡导员僵硬瘦削的肩膀（一手油蹭亮了他的宝蓝旧道袍）：“谢您抬爱。赵某人吧，俗！就爱这滚滚红尘热乎劲儿！”他推开雕花木窗，夜风裹着暖融融的烟火气扑面而来——隔壁瓦罐焖蹄髈的肉香，茶楼里评弹的吴侬软语，远处河坊街灯笼蜿蜒如流火……人间鼎沸的声浪温柔地拍打着寂静书房。他深吸一口这活色生香，咂咂嘴：
“再好的凌霄宝殿座儿，也换不来此刻东坡肉入口即化、女儿红唇齿留香的痛快。您那南天门打卡考勤的活计啊，”他眨眨眼，“谁爱去谁去，反正老赵我——”他一锤定音：“得守着这锅滚烫的人间老火靓汤！”
胡建仁那张狐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羞愤、懊恼、以及浓烈肉香的复杂表情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两句“仙丹其实口感像跳跳糖”，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响——都是那盘冷东坡肉惹的祸！他一把抢过桌上名片（还沾了块油渍），羞愤交加：
“你！你…你真是修仙界的重大损失！不可理喻！”说完也不走门了，矮身一缩，化作一道蓝光，“嗖”地从窗缝挤了出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狐狸味儿（混着陈年香灰和廉价须后水），和窗台上一小撮被他慌乱中揪下来的焦黄绒毛，在夜风里瑟瑟发抖。
赵先生乐呵呵关上窗，摇摇头，自斟一杯：
“还想忽悠我考公上岸？啧，狐狸精都内卷到考天庭编制了，可见宇宙的尽头果然是做题！”他戳戳盘中最后一块亮晶晶的肉皮冻，对着月光举起杯：“这有酒有肉有红颜的俗世逍遥——它不香吗？”
窗外夜空沉沉，隐约传来一声悠长悲愤的狐狸嗥，像是抗议，也像是…对东坡肉的绵长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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