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张纸条站在后排，晨光从东面窗户斜射进来，粉笔灰在光线里飘着。王强把装着药片的玻璃瓶捏得叮当作响，田小兰抱着画笔纸包坐在座位上忐忑不安。
"上面写着'小心丁丁'。"我把纸条举起来，声音像刀子划破晨雾。
教室瞬间陷入死寂。小丽手中的圆珠笔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动。丁丁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你以为藏得多好？"我举起那支蓝色画笔，"20230517，正好是田小兰撕课本那天。"
王强忽然盯着丁丁："上周三美术课，是你换了杨秀玲的药？"
丁丁跌坐回座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的眼镜蒙着一层水雾，呼吸急促得像要窒息。
"七年前...那个雨天..."她的声音颤抖着开口，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窗外有麻雀惊飞，扑棱棱的声音格外清晰。我看见她咬破了嘴唇，血珠顺着下巴滴在课本上。
"你说过要陪我去医院的..."她突然哽住，泪水模糊了镜片，"可你选择了她！"
小丽捂住嘴，我想起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那天放学路上，丁丁蹲在路边捡橡果，我说要去买汽水就再没回来。
"我看着你一天天变成笑话..."丁丁的指甲已掐出血痕，"而她！"她突然拔高的声音惊飞窗外麻雀，"完美转学生，完美同桌，完美人生！"
杜老师轻轻翻开粘合的课本，露出用红笔反复描写的日记："妈妈说心要静，可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阿涛想起上周看见杨秀玲在操场呕吐的场景，他喃喃自语："那天她说胃疼..."
"我知道！"田小兰突然站起，"那些药片都去了哪里！"她抱紧纸包，蓝色颜料正从缝隙渗出。
王强猛地起身："难怪每次查寝，你都在画画！"
"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孤独！"田小兰哭喊着展开画作。一幅幅画飘落在地：杨秀玲独自望向窗外、深夜空荡的教室、医务室门口的背影。
小丽突然冲出去，带回沾着雨水的素描本。泛黄纸页上，杨秀玲手腕处有淡淡疤痕。
"原来不是矫情，是真的..."阿涛重重坐下。
王强把药瓶推向杜老师："这些...都是她的？"
后门传来敲击声，护士长送来杨秀玲遗忘的病历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药物名称，最后一页盖着精神卫生中心的章。
我走向丁丁，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我想见你，一个人。"
丁丁抽噎着掏出口袋里的备用钥匙："这是她储物柜的..."
"抑郁症患者会有藏匿行为。"杜老师指着那些画，"这些是她不敢说出口的痛苦。"
王强突然站起带头鼓掌："让我们一起守护杨秀玲！"
阿涛帮田小兰捡起画笔："这幅樱花画，能送我吗？"
小丽擦着眼泪："我现在就去广播站，让全校知道真相。"
丁丁将药瓶交给杜老师，泪流满面："我想...我想帮她..."
我攥着手机往门外走，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声音。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小心楼梯。"丁丁突然追出来，递给我一盒新的蓝色画笔。
我愣住了。记忆闪回那天美术课，杨秀玲也是这样递给我画笔，说"你的线条太硬了"。
"她喜欢这个颜色。"丁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比天空更温柔，比海更深..."
梧桐叶落在她发间，我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个雨天。丁丁蹲在路边捡橡果，我说要去买汽水就再没回来。
"要不要一起去？"她声音很轻，"她点了名要见你..."
我摇头："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丁丁的手指蜷缩起来，又慢慢松开。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当年操场上奔跑的小女孩。
"路上小心。"她转身时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攥着钥匙往医院走，梧桐叶踩碎在脚下。手机又震动起来："我在天台等你，一个人。"
医院天台的铁门吱呀作响，我看见杨秀玲倚着栏杆发呆。她今天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头发被风吹乱。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
我走到她身边，发现她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那是初中三年级的春游合影，丁丁站在我左边，杨秀玲还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
"那天你为什么没来？"她突然问。
我愣住了。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天我答应陪丁丁去复查，却因为贪玩去了游乐场。
"后来才知道..."杨秀玲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偷偷换了我的药。"
我瞪大眼睛。原来早在我们相遇之前，命运就已经纠缠不清。
"她以为这样就能留住你。"杨秀玲的泪水滴在照片上，"可你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我伸手想擦干她的泪水，却被她轻轻躲开。我们之间隔着薄薄的晨雾，却像隔着整个世界。
"我不是来听道歉的。"她终于直视我的眼睛，"我是来告别的。"
我抓住她的手腕，那里有道淡粉色的伤疤。她浑身一颤，却没有挣脱。
"这次是真的要转学了。"她的声音很轻，"医生说换个环境对病情有帮助。"
我死死攥着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心跳。
"文艺汇演..."我艰难地开口。
"会参加的。"她露出微笑，"这是我们的约定。"
远处传来上课铃声，我这才发现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杨秀玲把什么东西塞进我手心，是一片梧桐叶。
"等它变红的时候..."她转身离开，裙摆随风扬起，"记得来看我。"
我握紧梧桐叶，感觉有什么在心里悄然改变。远处的教学楼传来朗读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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