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秀玲坐下来时，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桌面，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轻轻推到我面前。

“早啊，殷迟。”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暖暖的，不刺眼。

我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余光瞥见丁丁突然抬头，眼神在我和杨秀玲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确认什么。

田小兰的画本滑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手指微微发抖。小丽已经掏出手机，镜头对准我们这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等着看什么大戏。

阿涛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小军扒着桌子伸长脖子，嘴里还叼着半根铅笔。窗外一片梧桐叶正巧掠过杨秀玲的发梢，被她随手摘下，夹进书里。

“你喜欢这个季节吗？”她突然问我，一边翻着课本，一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我桌子。

我怔了怔，点点头。

“我也喜欢。”她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秋初的风，最舒服了。”

她手腕内侧有个小小的星形贴纸，像是贴了很久，边角都翘起来了。我注意到她和杜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很轻，像是不经意的一瞥。

丁丁握笔的力道加重，在草稿纸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像是在写某种密码。后视镜里，田小兰盯着我的侧脸，橡皮擦破了素描纸，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洞。

王强捏碎了手里的粉笔头，碎屑撒在我脚边。杨秀玲轻轻捡起，丢进垃圾桶。

“别理他。”她低声说，“我们继续看书吧。”

她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那种味道让我心跳加速，脸颊发热。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翻书声和偶尔的咳嗽。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落在我们桌子上，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我知道，这一刻，我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孤单的自己了。

我盯着课本上模糊的字迹，喉咙里像塞着一团棉花。杨秀玲翻书的动作很轻，纸张摩擦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起，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节奏感。

她推过来的薄荷糖在桌面上泛着微光，糖纸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我余光瞥见她的手指白净修长，指甲剪得很整齐。她的袖子卷到手腕，露出那个小小的星形贴纸，颜色已经有些褪了。

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得胸口发疼。后座田小兰一直在翻书，动作快得不正常。她刚才画本掉在地上时，我看见那页纸上画的是——我低头看书的侧脸。

“殷迟。”杨秀玲忽然压低声音，“你之前是不是也坐在这个位置？”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她轻轻笑了一声：“我就猜是。我那天早上来的时候，杜老师带我去办公室，路过窗户那边，看见你在教室里看书。那时候还没人进来。”

我猛地抬头看她，她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这才发现她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前排小丽扭头看了我们一眼，又迅速转回去跟丁丁咬耳朵。丁丁握笔的手顿了顿，低头写了一行字，然后撕下纸条揉成团，轻轻丢在我的桌上。

我犹豫了一下，展开纸条：

**“她怎么知道你坐哪？”**

纸条上的字写得很用力，像是用铅笔狠狠刻上去的。我把纸条捏成一团攥在手心，抬头时正好看见丁丁回头。他眼神在我脸上停了几秒，又迅速移开。

杨秀玲没说话，只是继续翻书。她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她的课本边角整齐，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卷起来。

“你以前在哪上学？”我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

她合上书，轻轻笑了笑：“就在市三中。听说这所学校不错，就转来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她的发丝轻轻晃动，像是被风吹动的蒲公英。她伸手拨了拨头发，手腕上的贴纸微微翘起一角。

“你喜欢看书吗？”她问。

我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旧书。封面已经磨花了，但还能看出是《城南旧事》。这是我妈从废品站捡回来的，她说这本书讲的是小时候的事。

杨秀玲接过书，翻开第一页，轻轻念出声：“长亭外，古道边……”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风铃一样清脆。我听见后排传来轻微的吸气声，是田小兰。她一直盯着我们这边，手里握着的铅笔都快捏断了。

“我也喜欢这本书。”杨秀玲合上书，把它轻轻放回我桌上，“你知道吗？作者林海音，是在北京长大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些。

“你妈妈……”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在学校门口卖东西？”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手指无意识地攥住衣角。我想点头，却说不出话。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再问，只是轻轻说：“我爸爸以前也在校门口卖过包子。”

教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哄笑，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王强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几个男生笑出声。他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很冷。

我偷偷看杨秀玲的反应，她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只是低头整理书本。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我的手背，凉凉的，带着一丝薄荷的味道。

“别怕。”她低声说，“他们只是还不了解你。”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见讲台方向传来脚步声。杜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走进来，扫视全班。

“今天第一节课，我们要做个小测试。”她说。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哀嚎，有人开始翻书，还有人已经开始偷看别人的笔记。

“这次测试很重要。”杜老师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关系到下周的班级调整。”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是田小兰。她慌忙翻出草稿本，手抖得连笔都握不稳。

杨秀玲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低声说：“别紧张，就当是平常练习。”

我点点头，心跳却更快了。不是因为考试，而是因为她刚才的动作太自然了，就像我们认识很久的朋友。

我偷偷看她一眼，却发现她正盯着讲台的方向，眼神很专注。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让我心里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窗外的风还在吹，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洒在我们课桌上，把我们的影子紧紧叠在一起。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刻，我再也不想回到从前那个孤单的自己。

我坐在座位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颗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教室里开始骚动起来，有人翻书翻得哗啦响，有人低声抱怨，还有人已经开始偷看别人的笔记。

杨秀玲轻轻翻开试卷，纸张摩擦的声音让我稍微安心了些。她低头扫了一眼题目，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她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点笑意，像是在说：没事的。

“殷迟。”她低声唤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紧张。”

我点点头，手心却还是冒出了汗。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我瞥见田小兰正盯着我这边，手里握着的笔差点戳破草稿纸。丁丁坐得笔直，神情冷静，但她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着，像是在打节拍。

王强那边传来一阵嗤笑：“这题都不会？白痴吧。”

阿涛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眉头紧锁。

“先做第一题。”杨秀玲轻声提醒我，语气像是平常聊天一样自然。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看题。题目比我想象中难，但也不是完全不会。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已经低头认真答题，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我忽然觉得，也许……这次考试也没那么可怕了。

误会与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