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敲打着"铁砧"的装甲板，像细密的鼓点。林夏操纵机甲拐过最后一道沙丘时，聚居地的轮廓终于在暮色里浮现——三十顶帆布帐篷呈环形铺开，中心立着根锈迹斑斑的信号塔，塔尖的红灯正有气无力地闪烁。

"我们回来了。"林夏打开通讯频道，声音有些沙哑。

驾驶舱外传来欢呼。孩子们扒着帐篷的帆布向外张望，几个握着步枪的守卫跑过来，帮着扶住机甲支棱着的右腿。老陈的辅助机甲"蜂巢"从帐篷群里钻出来，机械臂上还挂着没修完的过滤芯。

"核电池呢？"老陈的声音带着急切。

林夏打开储物舱，银灰色的圆柱体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两个穿工装的男人立刻围上来，小心翼翼地捧着电池往中心帐篷跑——那里装着聚居地唯一的大型净水机，三天前彻底停摆时，储水箱里只剩下不到十升水。

她正要爬出驾驶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仰着头，手里举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是安安，三天前把最后半袋水分给伤员的那个孩子。

"林夏姐姐，给你。"安安踮起脚，把布包递过来。里面是块压得扁扁的压缩饼干，边缘还沾着点沙粒。

林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蹲下来，刚想接过饼干，通讯器突然刺啦作响。是外围放哨的老张，声音抖得厉害："林夏...林夏你快看东边！是车队！"

她猛地站起身，抓过望远镜往东边扫去。沙丘尽头扬起道长长的灰线，至少五辆装甲车正碾着沙子冲过来，车顶上的机枪在暮色里闪着金属光。最前面那辆的引擎盖上架着面红旗，边角被风撕出了豁口。

"是赤砂城的人。"老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边，声音沉得像块铁，"他们怎么找来了？"

赤砂城是这片废土上最大的聚居点，仗着手里有旧时代留下的净水厂，对周边小聚居地向来颐指气使。上个月他们派人来收"资源税"，被林夏用粒子炮轰断了车轴，从此结下梁子。

"全体戒备！"林夏扯着嗓子喊，"把孩子们带到地下掩体！"

守卫们慌忙散开，帐篷区里顿时乱成一团。安安被母亲拽着往掩体入口跑，跑两步又回头看，小脸上满是惊慌。林夏朝她挥挥手，转身爬上"铁砧"的驾驶舱。

装甲车在三百米外停下，车门哗啦打开，二十多个穿红色制服的人跳下来，手里都端着电磁步枪。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男人，腰间别着把弯刀，正是上个月被打跑的赤砂城守卫队长。

"林夏！"络腮胡用扩音器喊，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别躲在铁壳子里装死！出来聊聊！"

林夏没理他，手指飞快地在操控台上敲打。"铁砧"的粒子炮缓缓抬起，瞄准了最前面那辆装甲车的轮胎。她在等，等对方先动手——只要对方开第一枪，她就有理由把这些人全留下。

"听说你们弄到了核电池？"络腮胡往前走了两步，手里把玩着弯刀，"识相的就交出来，再让你们这儿的人跟我回赤砂城服三个月劳役，这事就算了了。"

帐篷区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帆布的哗啦声。林夏看见老张握紧了手里的步枪，指节都泛白了。

"我们的人凭什么去给你们劳役？"她打开外置扬声器，声音冷得像冰，"上个月的账还没算，你们倒敢送上门来。"

络腮胡笑了，笑声里全是不屑："就凭你们这破地方？没有我们的净水厂，迟早渴死在这儿。今天要么交出电池和人，要么我把你们这破帐篷全烧了，把尸体喂沙狼！"

他突然举起弯刀，"给我上！"

二十多支电磁步枪同时开火，蓝色的粒子束打在"铁砧"的装甲板上，溅起串串火星。林夏早有准备，操纵机甲猛地向前冲，机械臂横扫过去，瞬间掀翻了两辆装甲车。

"瞄准他们的枪管！"她喊着扣下扳机，粒子束精准地打在最前面那排步枪上。电磁步枪接连炸响，赤砂城的人惨叫着往后退。

就在这时，西边突然传来引擎轰鸣。林夏眼角的余光瞥见三辆越野车冲过来，车斗里站着几个穿破防护服的人，其中一个瘦高个正举着激光枪——是矿场那三个拾荒者！

"我就说往南走能碰上好事！"瘦高个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点兴奋的破音。他身后的两个人架起了火箭筒，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赤砂城的装甲车。

络腮胡懵了，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援军，又看看步步紧逼的"铁砧"，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撤！"他咬着牙喊，"给我撤！"

赤砂城的人慌忙爬上装甲车，轮胎卷起沙尘，狼狈地往东边逃去。瘦高个还想追，被林夏拦住了。

"别追了。"她操纵机甲放下机械臂，"他们只是先锋，后面说不定有大部队。"

瘦高个跳下车，走到"铁砧"面前，挠了挠头："我们本来想去找你说的新聚居地，结果半路上看见他们的车队，猜着是来找你麻烦的。"他指了指身后的越野车，"车上有我们攒的二十升水，还有点压缩罐头，不算多，能帮点忙。"

林夏沉默了会儿，打开储物舱，把里面剩下的三个水袋递过去。"之前欠你们的。"

瘦高个愣了下，突然笑了："这世道，谁还没个难处。"

夜幕彻底落下来时，净水机终于重新启动了。嗡嗡的运作声里，孩子们围着出水口欢呼，大人们互相传递着盛满清水的容器，帐篷区里飘起了久违的饭菜香。林夏坐在"铁砧"的驾驶舱里，看着外面晃动的火光，忽然觉得机甲胸口的破洞好像没那么刺眼了。

老陈爬上来，递给她块热乎的压缩饼干。"刚才检查了下，机甲的右腿得换个液压杆，左臂的传感器也不太灵了。"他顿了顿，又说，"瘦高个说他们知道个旧时代的军械库，里面说不定有能用的零件。"

林夏咬了口饼干，清甜的麦香在舌尖散开。她看向窗外，星星已经铺满了天空，其中一颗特别亮，正悬在信号塔的顶端，像枚永不生锈的钉子，钉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明天就去看看。"她拿起操纵杆，指节敲了敲布满划痕的操控台，"让'铁砧'再撑阵子。"

引擎发出声低低的轰鸣，像是在回应。远处的净水机还在嗡嗡作响，把沙漠里的苦涩，一点点酿成活下去的甜。

最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