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时，林夏躺在"铁砧"的驾驶舱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欢笑声，却毫无睡意。她打开机甲的诊断界面，蓝色的数据流在屏幕上跳动，右腿液压杆的损坏程度比预想中更严重，左臂传感器的读数时断时续。这些伤痕是三天前为了抢核电池，跟沙暴里的机械蝎群搏斗时留下的——当时"铁砧"的能量几乎耗尽，她凭着最后一点动力撞碎了机械蝎的核心，才拖着半残的机甲把电池带回来。

"还没睡？"老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林夏坐起身，看见老陈正站在机甲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个铁皮壶。"在想军械库的事。"她推开车门跳下去，沙粒在靴底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瘦高个靠谱吗？"

老陈把水壶递给她，里面是温热的水。"他说那地方在黑风峡谷深处，十年前他们拾荒时偶然发现的，当时被塌方堵着入口。上个月沙尘暴把山体吹垮了，说不定能进去。"他望着远处的信号塔，红灯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就算找不到零件，能弄点弹药也好。赤砂城这次吃了亏，肯定会再来。"

林夏喝了口热水，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她想起络腮胡临走时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赤砂城的城主是个独眼的老头，据说年轻时是旧时代的军官，最记仇。这次不仅丢了面子，还让聚居地重新启用了净水机，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让守卫轮班盯紧东边。"她把水壶递回去，"明天我带两个人跟瘦高个去峡谷，你守着聚居地，别让孩子们靠近外围。"

老陈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安安她娘刚才来问，能不能让孩子跟你学修机甲。说这丫头天天抱着你给的压缩饼干盒子，说长大了要像你一样开'铁砧'。"

林夏愣住了。她想起安安举着饼干时，羊角辫上沾着的沙粒，还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等这事过了再说吧。"她转身爬上驾驶舱，"我再检查下武器系统。"

引擎的低鸣里，她调出粒子炮的参数。炮管的冷却系统有点老化，连续射击三次就会过热。她咬着唇修改瞄准补偿值，屏幕的蓝光映在脸上，把眉骨的阴影拉得很长。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夏就带着老张和另一个叫阿武的年轻守卫，跟着瘦高个的越野车往黑风峡谷赶。"铁砧"的右腿不太灵便，走起来一瘸一拐，机甲外壳上的沙粒被晨风吹得簌簌往下掉。

"前面就是峡谷了。"瘦高个指着远处的山口，那里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被血浸透了，"进去后得关掉引擎，里面有强磁干扰，机甲会失控。"

林夏停下"铁砧"，跳下来检查背包。里面装着三支电磁步枪，六个备用弹匣，还有老陈连夜修好的过滤面罩。"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我跟你去。"老张把步枪背在肩上，他的左手缺了根手指，是去年被沙狼咬掉的，"这地方我熟，十年前跟着商队走过一次。"

峡谷里比外面暗得多，两侧的岩壁直插云霄，把天空挤成一条窄窄的蓝线。风穿过岩石缝隙，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有人在哭。林夏走在前面，手里的探测仪滴滴作响，屏幕上满是乱跳的波纹。

"强磁场越来越强了。"她皱眉看着仪器，"小心脚下，可能有旧时代的地雷。"

老张用脚尖踢开块碎石，石头滚进暗处，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前面好像有光。"他指着远处，那里隐约有金属反光。

走了大约半个钟头，他们在一道塌方的岩壁前停住了。瘦高个说的军械库入口就在这里，如今塌落的石块被沙尘暴掀开一角，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像野兽张开的嘴。

"我先进去。"林夏打开步枪的保险，率先钻了进去。里面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她打开头盔上的探照灯，光柱扫过之处，堆满了锈蚀的弹药箱，墙角还立着几架蒙着布的机甲残骸。

"是联邦军的后勤库。"老张跟在后面，声音有点发抖，"我爷爷说过，旧时代的大战后期，这里是前线补给站。"

林夏的探照灯光柱落在一个半开的箱子上，里面整齐地码着液压杆，型号正好跟"铁砧"的匹配。她心里一喜，刚想走过去，探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小心！"老张猛地把她推开，自己往旁边一滚。几乎同时，一道激光束擦着林夏的肩膀射过去，打在弹药箱上，溅起一串火星。

阴影里走出三个穿着破损动力甲的人，头盔的面甲碎了一半，露出里面蜡黄的脸。为首的人举着激光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生锈的风箱。

"是废土游民。"老张压低声音，"被强磁场影响了神经，变成疯子了。"

林夏举起步枪，瞄准为首那人的动力甲关节——那里是防御最弱的地方。"别打死他们，说不定能绕过去。"她扣下扳机，蓝色的粒子束精准地打在对方的膝盖上。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动力甲的关节处冒出黑烟。

另外两个游民嘶吼着扑过来，林夏侧身躲开，手里的步枪横扫，砸在其中一人的头盔上。头盔裂开道缝，那人踉跄着后退，老张趁机冲上去，用枪托顶住他的胸口。

"砰"的一声，最后一个游民被阿武从后面扑倒，三人合力把他捆了起来。林夏喘着气看向那三个蜷缩在地上的人，他们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里不停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把他们拖到外面去。"她抹了把脸上的汗，"强磁场弱的地方，说不定能清醒点。"

处理完游民，他们开始在军械库里翻找。林夏找到三个完好的液压杆，还发现了一箱未开封的传感器。老张在角落里找到几枚火箭弹，正好能装在瘦高个的火箭筒里。阿武则抱着一挺重机枪，笑得合不拢嘴。

"够了。"林夏把零件往背包里塞，"再不走天就黑了，峡谷晚上会起雾。"

往外走的时候，她瞥见墙角那几架机甲残骸。其中一架的胸口有个熟悉的标志——是旧时代"铁砧"部队的徽章。她走过去，轻轻拨开蒙在上面的布，发现这架机甲的右臂居然是完好的，连粒子炮的炮管都锃亮如新。

"老张，帮我把这胳膊拆下来。"她从背包里掏出工具，"说不定能给'铁砧'换上。"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机甲臂卸下来。林夏擦去上面的锈迹，发现臂甲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献给永不屈服的人"。她心里一动，把这行字拓在自己的手腕上。

走出峡谷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瘦高个坐在越野车顶上，看见他们背着的机甲臂，眼睛都亮了。"这下发财了！"他跳下来帮忙，"我就说这地方有好东西。"

往回走的路上，林夏打开通讯器，想跟老陈报个平安，却只听到刺啦的杂音。"信号被干扰了。"她皱眉，"可能是赤砂城的人搞的鬼。"

快到聚居地时，远远看见信号塔的红灯不亮了。林夏心里一沉，加快了速度。"铁砧"的传感器突然发出警报，前方三公里处有大量热能反应。

"是装甲车！"阿武指着屏幕，"至少十辆！"

林夏把机甲臂扔给瘦高个："你们先带零件回去，看看里面的情况。我绕到后面去，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小心点。"老张拍拍她的肩膀，"赤砂城的独眼老头据说亲自来了。"

林夏点点头，操纵"铁砧"拐进旁边的沙丘。机甲的新液压杆果然好用，右腿不再瘸拐，在沙地里跑得飞快。她打开热成像仪，看见聚居地外围围着一圈装甲车，帐篷区里飘着黑烟，隐约能听到枪声。

"这帮杂碎。"她咬着牙，把粒子炮的功率调到最大。绕到装甲车后面时，她看见络腮胡正举着弯刀，指挥手下往帐篷里扔燃烧瓶。有个守卫想冲出来，刚跑出两步就被电磁步枪打中，倒在沙地里。

林夏没多想，操纵机甲猛地站起来，粒子炮对准最前面的装甲车。"砰"的一声，车胎炸开，装甲车失去平衡翻倒在地。络腮胡回头看见"铁砧"，脸都白了。

"又是你！"他嘶吼着举起弯刀，"给我打！把这破铁壳子轰成渣！"

十几道粒子束同时射向"铁砧"，林夏操纵机甲左臂格挡，同时启动新换上的右臂。粒子炮连续发射，精准地打中装甲车的引擎。爆炸声此起彼伏，赤砂城的人慌乱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装甲车从后面开过来，车顶上架着一门重型火炮。林夏认出那是旧时代的反坦克炮，连忙操纵机甲躲闪。炮弹擦着"铁砧"的肩膀飞过，炸在沙丘上，扬起漫天黄沙。

"林夏小心！"老张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那是独眼的车！"

黄沙弥漫中，林夏看见一个独眼的老头从黑色装甲车里下来，手里拄着根金属拐杖，拐杖顶端闪着寒光。他举起拐杖，指向"铁砧"，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小姑娘，你的机甲不错，可惜选错了主人。"

林夏没理他，操纵机甲冲到黑色装甲车前，机械臂抓住炮管猛地一拧。火炮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炮管被硬生生掰弯了。独眼老头脸色一变，转身想回车里，却被林夏的机械臂拦住。

"上个月你派人收税，杀了我们三个兄弟。"林夏打开外置扬声器，声音冷得像冰，"今天这笔账，该算了。"

独眼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铁砧"的驾驶舱。"你以为凭这破机甲就能赢？"他冷笑，"我带了五十个人，就算耗也能把你耗死。"

林夏操纵机甲的机械臂抓住手枪，轻轻一捏，枪身瞬间变形。"你看看后面。"她指了指远处。

独眼老头回头，看见瘦高个带着矿场的拾荒者们冲了过来，车斗里架着的火箭筒正对准装甲车。更远处，几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人影正往这边跑，是之前被他们救的废土游民，手里举着捡来的步枪。

"不可能..."独眼老头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们怎么会联合起来？"

"因为我们知道，"林夏的声音透过机甲传出去，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这世道，靠抢是活不下去的。"

粒子炮再次开火，打在装甲车的油箱上。冲天的火光里，赤砂城的人纷纷扔下武器投降。络腮胡想趁乱逃跑，被老张一脚踹倒在地，用枪指着后脑勺。

林夏操纵机甲走到独眼老头面前，机械臂缓缓抬起。老头闭上眼睛，却没等来预想中的重击。他睁开眼，看见"铁砧"的手掌停在他头顶，掌心里放着半袋水。

"你们的净水厂，早就该修修了。"林夏的声音柔和了些，"旧时代的过滤器，过滤出来的水有毒，长期喝会让人发疯。我们有图纸，能帮你们修好。"

独眼老头愣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独眼——那是五年前喝了净水厂的水，眼睛开始溃烂，最后不得不挖掉的。他看着林夏，又看看远处欢呼的人们，突然扔掉了手里的拐杖。

"我...我带你们去净水厂。"他声音嘶哑，"里面有旧时代的大型机甲生产线，说不定...说不定能修好你们所有的机甲。"

三天后，聚居地的信号塔重新亮起了红灯，比以前更亮。林夏站在"铁砧"的驾驶舱里，看着工人们把赤砂城的净水设备搬过来，和他们的净水机连接在一起。老陈正带着人安装从军械库找到的传感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安安抱着一块压缩饼干跑过来，仰着头看机甲。"林夏姐姐，你的胳膊好酷！"她指着新换上的右臂，那里的金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夏笑了，从驾驶舱里探出头："等你再长大点，我教你开'铁砧'。"

安安用力点头，羊角辫上的红绳随风飘动。远处，瘦高个和独眼老头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张旧时代的地图争论着什么，旁边放着个打开的罐头，里面的豆子散发着香气。

夜幕降临时，林夏爬上信号塔，望着远处的星空。那颗最亮的星星还在，像枚钉子钉在天上。她想起机甲臂上的那句话，摸了摸手腕上的拓印，忽然觉得这片荒芜的土地，好像没那么冷了。

"明天去净水厂看看生产线。"她对自己说，风把声音吹向远方，"让'铁砧'，还有更多的'铁砧'，都站起来。"

信号塔的红灯闪烁着，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沙地上，像一株正在生长的树。远处的净水机嗡嗡作响，把沙漠里的苦涩，一点点酿成活下去的甜。而那颗最亮的星星，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像一枚永不生锈的徽章，别在锈蚀之星的胸膛上。

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