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庄“云锦绣坊”位于城中繁华地段,门面开阔,五光十色的锦缎绸罗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第二日近午时分,慕芷夕和叶桅子再次来到了这里。她们依旧是京城富商家眷的打扮,戴着面纱,由灵枫等宫女扮作的仆妇簇拥着,在店中闲适地挑选着衣料。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见她们气度不凡,出手阔绰,招待得格外殷勤,将最新的花样和最好的料子都搬了出来供她们挑选。
两人一边随意地看着料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掌柜聊着天,话题从京城的流行款式,慢慢引到了本地的风土人情和各家轶事上。
“……说起来,昨日我们姐妹在附近巷口,似乎看到一位小姐被人为难,瞧着怪可怜的。”叶桅子状似无意地提起,指尖拂过一匹水绿色的软烟罗,“听说是位官家小姐?”
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二位夫人说的是江家小姐吧?唉,江小姐也是不容易。她爹是咱们这儿的同知老爷,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偏偏性子要强,爱抛头露面打理生意,这不,就容易招惹是非。”
“哦?江同知家的千金?”慕芷夕接过话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同情,“昨日瞧着那几个汉子凶神恶煞的,不像善类。江小姐一个弱女子,怎会惹上他们?”
掌柜的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夫人有所不知,那几个人,是‘隆昌船行’陈记货栈那边的管事和打手。江家……好像跟‘隆昌’有些生意上的纠葛,具体的小妇人也说不清,只听人风言风语,说江同知好像被卷进了一些麻烦事里,江小姐这是想替她爹周旋,结果……”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正说着,店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江晚渔带着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店里。她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头发简单挽起,脸上脂粉未施,眼圈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未曾安眠。她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个布包,进门后目光快速扫过店内,当看到慕芷夕和叶桅子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垂下眼帘,仿佛只是寻常顾客。
她走到柜台另一边,低声与伙计说着什么,似乎是来取之前订好的一批绣线。
慕芷夕与叶桅子交换了一个眼色。时机正好。
叶桅子拿起一匹绯红色的云锦,对掌柜的道:“这料子颜色倒鲜亮,只是不知裁成衣裳,配什么颜色的绣线才好看?我瞧着那位小姐手中的绣线颜色似乎不错。”她说着,便自然地朝着江晚渔的方向走了过去。
江晚渔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
“这位妹妹,”叶桅子笑吟吟地开口,语气亲切,“冒昧问一句,你这绣线是在哪里买的?颜色很是别致。”
江晚渔抬起头,看着叶桅子温和的笑脸,又看了看不远处气质沉静的慕芷夕,心中的忐忑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勉强笑了笑:“是在前面街口的‘彩丝坊’买的,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去看看。”
“是吗?”叶桅子走近两步,声音压低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妹妹,昨日匆匆一别,未及深谈。我看你面色不佳,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信得过我们姐妹,或许可以听听。”
江晚渔心中一震,眼圈微微泛红。她咬了咬嘴唇,快速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特别注意这边,才用极低的声音,急促地说道:“两位夫人……昨日援手之恩,晚渔没齿难忘。晚渔……晚渔确有难处,关乎家父清白,甚至身家性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夫人若肯相信晚渔,可否……移步一叙?”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恳求,眼神清澈而急切。
慕芷夕此时也走了过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江晚渔,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前面路口有一家‘清心茶楼’,二楼有雅间清净。妹妹若方便,可随我们去那里坐坐。”
江晚渔眼中涌出感激的泪光,重重点头:“多谢夫人!”
三人出了绸缎庄,留下灵枫在店里继续“挑选”衣料以作掩护,只带了两个最信任的宫女,很快便来到了不远处的清心茶楼,要了一间僻静的雅室。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江晚渔再也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潸然而下:“两位夫人,晚渔知道此举唐突,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夫人救我江家!”
慕芷夕示意宫女将她扶起:“江小姐不必如此,有话慢慢说。你昨日说关乎令尊清白,究竟是何事?”
江晚渔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定了定神,开始将父亲可能被胁迫卷入私盐走私、自己暗中调查、拿到关键账本副本、以及昨日被设套勒索威胁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她隐去了慕湘年的存在,只说得到了一位“义士”相助和提醒。
“……那些账本,记录了‘陈记货栈’与‘隆昌船行’勾结走私私盐的铁证,还牵扯到京中‘上峰’和边军!他们现在想除掉我,销毁证据!晚渔人微言轻,无法面见能主事的大人,昨日听闻京中有贵人暗中查访,便想着冒险一试……没想到能再遇两位夫人!晚渔恳请夫人,能否将此事……转告给那位贵人?”她说着,从布包中取出几页她誊抄的、最关键但也相对边缘的账目摘要,以及孙先生留下的那张纸条的抄本,双手奉上。
慕芷夕接过那几页纸,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叶桅子也凑过来看,同样倒吸一口凉气。
这证据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已足够骇人听闻。私盐数量之巨,牵扯人员之广,甚至可能涉及边关安危!
“江小姐,这些证据,你可还留有原件?交给了何人?”慕芷夕沉声问道。
“原件晚渔妥善藏匿,除了晚渔,无人知晓具体地点。”江晚渔答道,“至于那位提醒晚渔的‘义士’……晚渔不知其真实身份,但他似乎也在暗中调查,且提醒晚渔可以通过二位夫人,联系到那位贵人。”
慕芷夕与叶桅子对视一眼。江晚渔口中的“义士”,极有可能就是慕湘年!那小子果然掺和进来了,而且似乎取得了江晚渔的信任。
“江小姐,此事非同小可。”慕芷夕将证据收好,神色严肃,“你将这些交给我们,便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了。你当真想好了?”
江晚渔神色坚定:“想好了!与其坐以待毙,看着父亲越陷越深,看着江家毁于一旦,不如拼死一搏!晚渔相信二位夫人是正人君子,也相信……那位贵人,能还我父亲一个公道,保我江家无辜之人!”
慕芷夕看着她年轻却坚毅的脸庞,心中暗暗点头。此女确有胆识。
“好。”慕芷夕站起身,“此事我们会立刻转告。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江小姐务必小心,若无必要,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尤其要提防‘隆昌’和‘陈记’的人。若遇紧急情况,可派人到悦来客栈天字号房附近,找一个叫‘灵枫’的侍女。”
江晚渔再次深深行礼:“晚渔明白!多谢夫人!”
送走千恩万谢的江晚渔,慕芷夕和叶桅子立刻返回悦来客栈。
柳烨华正在房中与李太监商议着什么,见她们神色凝重地回来,便屏退了左右。
“皇上,请看。”慕芷夕将江晚渔给的那几页证据呈上。
柳烨华快速看完,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好大的胆子!私盐走私,贿赂京官,勾结边军,甚至可能资敌!这群蠹虫!”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江晚渔……她手里还有原件?”
“是,她说妥善藏匿,只有她知晓。”
“慕湘年呢?是不是他?”
“臣妾推测,十有八九是他。江晚渔口中那位‘义士’的做派,与湘年相合。”叶桅子道。
柳烨华来回踱步:“湘年这小子,倒是误打误撞,立了一功。但他现在人在哪里?安全吗?”
“江晚渔未提及,只说那位‘义士’也在暗中调查。”慕芷夕蹙眉,“臣妾担心,湘年年轻气盛,若查得太深,恐有危险。”
“立刻加派人手,务必找到慕湘年,暗中保护,但不要惊动他。”柳烨华下令,“至于江晚渔……她处境危险,那些人在找她和证据。李伴伴,派两个身手好的暗卫,暗中保护江晚渔和她藏证据的地方,若有异动,立刻回报,必要时……可先斩后奏,确保证据安全!”
“奴才遵旨!”
柳烨华又看向那几页证据,眼中寒光闪烁:“‘隆昌船行’、‘陈记货栈’、‘香满袖’……还有那个‘三爷’和‘京中贵人’……是时候,会一会他们了。”
他原本计划慢慢查访,引蛇出洞。但现在,证据在手,又牵涉到江晚渔和慕湘年的安危,不能再等下去了。
“传朕密旨,”柳烨华对李太监道,“令潜伏在城外的禁军精锐小队,化整为零,分批秘密入城待命。通知中原行省总督、按察使、都指挥使,朕要立刻秘密召见他们!同时,封锁所有通往码头、货栈的要道,严查‘隆昌’和‘陈记’的所有货物、船只、账目!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皇上,要动兵?”慕芷夕微微一惊。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柳烨华冷声道,“这群人胆大包天,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寻常查办恐生变数。朕要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将这群国之蛀虫,连根拔起!至于那位‘京中贵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把手伸得这么长!”
平静的中原古城,即将迎来一场席卷官场与商界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悦来客栈的天字号房内,年轻的穿越皇帝,已然亮出了锋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