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长到十个月时,依旧是副玲珑剔透的小模样。身量只抵得上别家半岁孩童,穿着藏色特意缝制的小袄子,裹得圆滚滚的,跑起来像只摇摇晃晃的小团子——当然,他还走不稳,大多时候是被藏色或魏长泽抱在怀里。
这日午后,藏色正坐在窗边给他喂米羹,一勺一勺,耐心得很。魏无羡小口吞咽着,黑亮的眼睛盯着藏色的脸,忽然冒出两个清晰的字:“阿娘。”
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奶气,却咬字分明。
藏色的手猛地一顿,随即眼眶就红了。她放下勺子,一把将小家伙搂进怀里,声音都在发颤:“阿羡……你刚才叫什么?再叫一声听听?”
魏无羡被她抱得紧了些,却不闹,只是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又清晰地喊了一声:“阿娘。”
“欸!”藏色应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滴在魏无羡的衣襟上。
魏长泽恰好从外面回来,听到动静快步走进来:“怎么了?”
“长泽,你听!阿羡会叫人了!他叫我阿娘了!”藏色激动地把魏无羡举到他面前。
魏无羡看着魏长泽,像是明白了什么,小嘴一张,甜甜地喊了声:“阿爹。”
魏长泽瞬间僵在原地,随即一把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好小子……好!”
打这以后,魏无羡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见了每天来送药的赵逐流,会仰着小脸喊“阿哥”;蓝启仁来诊脉时,他会盯着人家的胡子,脆生生叫“叔叔”——蓝启仁虽面上没什么表示,耳根却悄悄红了;遇到来串门的蓝氏女眷,他会甜甜地喊“姐姐”“姨姨”,哄得众人眉开眼笑,总爱给他带些小零嘴。
他说话早,吐字清,又生得粉雕玉琢,在云深不知处竟成了个小名人。弟子们见了他,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想听听这小家伙再叫一声“哥哥”。
转眼到了魏无羡周岁。
按照习俗,要办抓周。藏色早早备好了物件:小小的木剑、空白的符纸、竹简、算盘、玉佩,甚至还有一小块魏长泽偷偷藏起来的桃花酿——被藏色发现后,笑着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摆了上去。
魏长泽抱着魏无羡,把他放在铺着红布的桌子前。小家伙穿着一身红棉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赵逐流凑在旁边,紧张地小声问:“小羡弟弟会选哪个啊?”
藏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催,让他自己选。”
魏无羡看了看桌上的物件,又抬头看了看魏长泽和藏色,像是在确认什么。见爹娘都笑着看他,他才伸出小手,先是抓住了那把小木剑,握在手里晃了晃。
“看来是想跟你学剑了。”藏色对魏长泽笑道。
话音刚落,魏无羡又伸出另一只手,抓起了旁边的符纸。
“哦?还想学符箓?”藏色挑眉。
不等众人反应,他竟像是嫌两只手不够用,小身子往前挪了挪,用胳膊肘把竹简扒拉到身边,又用脚勾住了算盘的绳——虽然没抓牢,那架势却分明是“这个我也要”。
最后,他干脆扑在桌上,小手乱抓一通,玉佩、桃花酿的小酒坛……凡是桌上摆着的,都被他扒拉到怀里,紧紧抱着不肯撒手,像是在宣告“全是我的”。
魏长泽和藏色都看愣了,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孩子……”魏长泽又气又笑,“哪有这样抓周的?全要?”
藏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走上前把他抱起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贪心鬼,什么都想要啊?”
魏无羡把小木剑抱在怀里,靠在藏色肩上,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都、都要。”
站在一旁的蓝启仁看着这一幕,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捋着胡须道:“贪心些也好,说明心气足。好好教,将来未必不能样样精通。”
魏无羡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从藏色怀里探出头,对着蓝启仁甜甜地喊了声:“叔叔!”
蓝启仁的嘴角弯了弯,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藏色:“里面是些安神的香料,给他挂着吧。”
抓周宴简单却热闹。魏无羡被众人轮流抱着,小脸上始终挂着笑,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字,逗得满院欢喜。
夕阳西下,宾客散去,魏无羡窝在魏长泽怀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里还攥着那把小木剑。
“今天开心吗?”魏长泽低头问他。
魏无羡点点头,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含糊地说:“开心……阿爹,阿娘,都在。”
藏色走过来,轻轻接过他,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
魏无羡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贪心。
贪这一世的温暖,贪爹娘的陪伴,贪这安稳的时光,也贪着未来能有足够的力量,护住这一切。
抓周时抓了所有东西,或许只是潜意识里的执念——上一世失去了太多,这一世,他想牢牢抓住每一样珍贵的事物。
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学,去做,去守护。
只要身边有阿爹阿娘,有这满院的安宁,再贪心一点,又何妨?
夜色渐浓,小院里灯火温暖,映着一家三口相依的身影,静谧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