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静听

五个月大的魏无羡，依旧是个小不点。

别家孩子这时该能被扶着坐一小会儿了，他却还软乎乎的，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像团没长开的棉花。藏色总爱把他裹在厚厚的小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看他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瞧，就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

“我们阿羡怎么总也长不大呀。”她嘴上念叨着，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这五个月，魏无羡乖得不像话。

不吵夜，不胡闹，饿了只会小声哼唧，尿了也只是委屈地瘪瘪嘴。喂药时虽会皱着小眉头，却从不往外吐，咽下去后还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藏色，像是在求夸奖。

魏长泽常说：“这孩子怕是把上一世的哭闹都省了。”

藏色听了，只是笑着摇头，指尖轻轻点了点魏无羡的小鼻尖：“我们阿羡是懂事。”

云深不知处的日子安静规律。每日清晨，蓝氏弟子的练剑声会准时从远处传来，清越的剑鸣伴着晨露，格外悦耳。上午，蓝启仁会在雅室讲学，偶尔允许藏色抱着魏无羡去旁听。

这成了魏无羡一天里最期待的时刻。

他被藏色稳稳地抱在怀里，靠在母亲温暖的肩头。雅室里静悄悄的，只有蓝启仁沉稳的声音回荡着，讲的是剑道基础，是符箓要诀，是各家流派的渊源。

这些东西，魏无羡上辈子早就烂熟于心，甚至能背出蓝启仁接下来要说什么。可此刻听着，却有种全新的滋味。

没有被罚抄家规的窘迫，没有被瞪着眼的紧张，只有一种踏实的、安稳的平静。

他会睁着大眼睛，看似在盯着蓝启仁飘动的衣袍，实则听得格外认真。听到熟悉的知识点，小脑袋会无意识地轻点一下；听到蓝启仁举例时提到某个冷门的古籍，他会微微歪头，像是在回忆那本书的内容。

藏色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低头看他，总能对上一双专注的眼睛。她忍不住在心里好笑：这才多大点，难道还真能听懂？

可魏无羡是真的在听。

他在补。

补那些上辈子因为调皮捣蛋、四处闯祸而漏掉的基础，补那些在乱葬岗挣扎求生时没时间细想的道理。蓝启仁的声音平和中正，像涓涓细流，一点点滋养着他曾经被怨气侵蚀的心神。

有时听着听着，他会打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藏色便会抱着他悄悄退出去，回到小院里晒太阳。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他窝在母亲怀里，闻着淡淡的药香和草木气息，耳边是藏色低低的哼唱。偶尔赵逐流会跑过来，拿着他那把小木剑，笨拙地比划着刚从窗外偷学的招式。

“小羡弟弟你看，我学会了！”赵逐流脸上满是得意。

魏无羡会伸出小手，抓住他晃动的衣袖，发出“咿呀”的声音，像是在说“真棒”。

赵逐流就会更开心，比划得更起劲儿。

魏长泽则在一旁整理药材，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目光温柔。

这样的日子，平淡，安静，却让魏无羡无比珍惜。

他知道自己依旧弱小，依旧需要依靠爹娘的呵护。可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在一点点变得平稳，那股时不时冒出来的躁动在渐渐平息。

就像被精心照料的幼苗，在阳光雨露下，正努力地扎根，生长。

傍晚时分，藏色抱着他坐在廊下，魏长泽在旁边擦拭长剑。剑身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

“长泽，你说阿羡以后会想学剑吗？”藏色轻声问。

魏长泽看了眼怀里的小家伙，他正睁着眼睛，望着天边的晚霞，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股安静的乖巧。

“随他吧。”魏长泽放下剑，伸手轻轻摸了摸魏无羡的头，“他想学什么，想做什么，只要开心就好。”

魏无羡眨了眨眼，小手抓住了魏长泽伸过来的手指。

想学的。

他想学好剑，想变强。

想快点长大，快点能握住真正的剑，快点能站在爹娘身前，为他们挡去所有风雨。

这个念头在心底悄悄生根，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夕阳渐渐沉入远山，暮色温柔地笼罩下来。小院里，一家三口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安宁的气息。

五个月大的魏无羡，依旧小小的，却在这平静的时光里，悄悄积攒着属于他的、全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