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云深不知处的飞檐时,魏无羡正蹲在冷泉边逗弄水里的游鱼。蓝忘机刚结束今日的雅集,素白的衣袖在晚风里轻轻飘动,远远就看见那抹惹眼的黑衣在白石岸边晃悠。
“魏婴,该回去了。”他走近时,恰好看到魏无羡伸手去捞鱼,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鱼尾溅了满脸水珠。
“蓝湛!”魏无羡抹了把脸,非但不恼,反而笑得眉眼弯弯,“你看这鱼多机灵,跟你似的不好抓。”
蓝忘机的耳尖悄悄泛起薄红,转身去拿岸边的竹篮:“叔父让带些新鲜的莲子回去,厨房要做莲子羹。”他弯腰拨开层层碧叶,指尖捏住莲蓬轻轻一旋,饱满的莲子便落进篮中。魏无羡凑过来,学着他的样子摘莲蓬,却笨手笨脚地被莲茎上的细刺扎了手。
“嘶——”他甩了甩手,血珠刚冒出来就被蓝忘机握住手腕。微凉的指尖按住伤口,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淌,刺痛感瞬间消散。
“小心些。”蓝忘机松开手时,竹篮里已经堆了小半篮莲子。魏无羡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云深不知处的规矩虽多,有这么个人陪着倒也不闷。
两人并肩往回走时,夜幕已经拉得很沉。石板路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莲花灯,暖黄的光晕透过薄纱,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偶有晚萤从草丛里飞出来,拖着幽幽的绿光掠过肩头,魏无羡伸手去拢,萤火虫却调皮地绕着他的指尖打转。
“蓝湛你看!”他兴奋地低声喊,“它们好像不怕我。”
蓝忘机停下脚步,看着他被萤光映亮的眼睛,那里面盛着比星光更亮的笑意。多年前在乱葬岗的寒夜里,他也曾见过这样的萤火,那时魏无羡坐在崖边吹笛,萤火虫绕着他的衣摆飞舞,像串起整个夏夜的星子。
“此处禁喧哗。”蓝忘机嘴上提醒,脚步却慢了下来。
转过月洞门时,远远传来藏书阁的梆子声。魏无羡突然拉住蓝忘机的衣袖:“我们去藏书阁看看吧?上次那本《清心诀》我还没看完呢。”不等蓝忘机回答,他已经拽着人往偏院跑,黑衣与白衣的衣角在夜色里交叠翻飞。
藏书阁的守夜弟子早已睡下,魏无羡熟练地从窗缝里塞进一张符纸,门锁“咔哒”轻响便开了。两人蹑手蹑脚地摸进去,月光从天窗漏下来,照亮满架的古籍。魏无羡直奔上次看到一半的书架,手指划过书脊时突然“嘘”了一声,指向角落里的阴影——那里蜷缩着一只雪白的小灵犬,正抖着耳朵打盹。
“是蓝启仁先生养的那只雪团!”魏无羡压低声音笑,“它怎么跑这儿来了?”
蓝忘机走过去,小灵犬立刻醒了,摇着尾巴蹭他的裤腿。他伸手摸了摸犬毛,转头对魏无羡说:“许是怕黑。”
魏无羡看着一人一犬的身影,突然觉得心口某个角落软得发疼。他走到蓝忘机身边,看着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的浅影,轻声说:“蓝湛,当年在不夜天……”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蓝忘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小灵犬突然吠了两声,挣脱蓝忘机的手往阁外跑。两人追出去时,正看到它叼着一只掉落的莲子羹碗,蹲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原来厨房的弟子怕莲子羹凉了,特意温在灶上,却被这小家伙偷了嘴。
魏无羡笑得直不起腰,蓝忘机无奈地摇摇头,从竹篮里拿出新鲜莲子:“我去重做。”
厨房的灯火亮起来时,魏无羡靠在门框上看蓝忘机忙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素白的围裙系在腰间,动作利落又温柔。莲子在砂锅里咕嘟作响,甜香混着水汽弥漫开来,驱散了夜的微凉。
“蓝湛,你以后要是娶了媳妇,肯定是个居家好夫君。”魏无羡托着腮打趣,却见蓝忘机的动作顿了顿,锅里的莲子汤轻轻晃了晃。
莲子羹盛出来时,小灵犬已经趴在脚边睡熟了。两人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地喝着甜汤。魏无羡看着蓝忘机唇边沾着的一点汤汁,忍不住伸手想擦掉,指尖刚要触到,却被对方轻轻握住。
“魏婴。”蓝忘机的目光落在他眼底,比月色更清澈,“云深不知处的规条里,没有不许……”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晚风拂过湖面,“没有不许和你一起吃莲子羹。”
魏无羡的心猛地一跳,看着蓝忘机认真的眉眼,突然觉得这碗莲子羹甜得有些发腻,却又舍不得放下。远处的梆子敲了三下,夜已经很深了,萤火虫还在窗外的草丛里明明灭灭,像无数个未完待续的梦。
回去的路上,小灵犬醒了,跟在两人身后摇摇晃晃地走。魏无羡哼起不成调的笛音,蓝忘机侧耳听着,脚步不自觉地与他靠近。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紧紧依偎,仿佛要一直延伸到时光的尽头。
云深不知处的夜总是很静,但这个夜晚,却因为一碗莲子羹、几只晚萤,还有身边人的温度,变得格外温暖。魏无羡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看了看身边的蓝忘机,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再多些规条,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