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云深不知处的飞檐，将青石板路润得发亮。魏无羡蹲在雅室后的竹林里，手指戳着竹篮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狐狸，笑得不怀好意：“小东西，再动我就把你送给蓝启仁当镇纸。”

“魏婴！”

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魏无羡手忙脚乱地把小狐狸塞进怀里，转头就看见蓝忘机站在竹影里，白衣被雨雾染得有些朦胧。“蓝湛！好巧啊，你也来赏雨？”他拍着身上的竹叶，试图蒙混过关。

蓝忘机的目光落在他鼓鼓囊囊的衣襟上，眉头微蹙：“云深不知处禁豢养走兽。”

“它不是走兽，是……是迷路的仙狐！”魏无羡掀开衣襟露出小狐狸的脑袋，“你看它多可怜，淋了雨快冻僵了。”小狐狸似懂非懂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

蓝忘机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却依旧板着脸：“送至山门放生。”

“别啊！”魏无羡抱着狐狸后退半步，“你看这雨下得多大，放出去会淹死的。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给它烤烤火？就一小会儿！”他眨着眼睛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锁骨，“蓝二公子最好了，就当积德行善嘛。”

蓝忘机的耳尖泛起薄红，转身往雅室走去：“只许片刻。”

魏无羡欢呼一声跟上去，怀里的小狐狸突然挣动起来，爪子勾住他的衣襟指向竹林深处。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暮色渐沉的竹林里隐约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像浸在水里的萤火。

“那是什么？”魏无羡好奇心顿起，拉着蓝忘机就往绿光处跑，“去看看！说不定是夜猎的好时机！”

穿过层层竹影，绿光越来越亮。眼前出现一片隐蔽的空地，十几盏竹制的灯笼挂在枝头，灯身刻着繁复的符咒，烛火透过镂空的纹路在地上投下流动的光斑。更奇怪的是，每盏灯笼下都蹲着只毛色各异的小兽，有兔子、松鼠，还有两只拖着大尾巴的红狐。

“这些灯笼……”蓝忘机伸手触碰最近的一盏，指尖刚碰到竹篾，灯笼突然发出嗡鸣，符咒亮起金光，“是缚灵灯。”

“缚灵灯？”魏无羡摸着下巴打量，“我听说过这种符咒，能安抚灵体，可这些小兽……”他话音未落，怀里的小狐狸突然跳下地，跑到一只红狐身边蹭了蹭，红狐抬头看他，眼睛里竟噙着泪水。

“它们不是普通的兽类。”蓝忘机轻抚灯笼上的符咒，“是灵宠化形失败后的残灵，被这缚灵灯的符咒困住了。”

魏无羡这才注意到，灯笼的光晕里漂浮着细碎的灵识碎片，拼凑出模糊的人影——有提着竹篮的少女，有挥着锄头的农夫，都是些普通人的模样。“这些灵宠生前……是和人一起生活的？”

“嗯。”蓝忘机指尖划过符咒，“符咒里有执念残留，它们在等主人。”

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竹叶洒在灯笼上，符咒的金光与月光交融，竟生出几分暖意。魏无羡看着那些蜷缩在灯笼下的小兽，突然掏出陈情笛凑到唇边。悠扬的笛声在竹林里回荡，不是驱邪的诡道，而是首温和的调子，像春夜的晚风拂过湖面。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笛声响起，缚灵灯的光晕渐渐扩大，小兽们不再瑟缩，而是仰起头发出轻柔的呜咽。那些漂浮的灵识碎片开始凝聚，在月光下拼凑出更清晰的影像：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给红狐喂食，老农给瘸腿的兔子包扎伤口，画面温馨得让人心头发软。

“这是……”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的侧脸，笛声里没有丝毫戾气，只有纯粹的温柔。

“我娘教我的安神曲。”魏无羡停下吹奏，挠了挠头，“她说万物有灵，哪怕是残灵，也该被温柔对待。”

蓝忘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结印，将灵力注入缚灵灯的符咒。金光与笛声交织，困住灵宠的符咒渐渐消散，小兽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雪。它们最后看了眼魏无羡和蓝忘机，转身跃入月光里，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竹林深处。

缚灵灯的烛火渐渐熄灭，只留下空荡荡的竹篾挂在枝头。魏无羡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荧光，那光点在他掌心轻轻跳动，带着一丝暖意。“它们这是……解脱了？”

“嗯。”蓝忘机看着月光下的竹林，“执念已了，去轮回了。”

两人并肩坐在竹影里，谁都没有说话。远处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魏无羡慌忙拉着蓝忘机躲到竹林深处，怀里的小狐狸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

“蓝湛，”魏无羡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的残灵，被困在什么地方等人？”

蓝忘机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底，像盛着一片星空：“不会。”

“为什么？”

“我会找到你。”蓝忘机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无论你在何处。”

魏无羡的心猛地一跳，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蓝忘机抬手在他眉心轻点。一道温和的灵力涌入，驱散了夜露的寒意。“夜深了，回去吧。”

两人并肩走出竹林时，魏无羡发现蓝忘机手里多了盏小小的竹灯，是用刚才缚灵灯的竹篾重新编的，里面点着颗莹白的夜明珠。“这个送你。”蓝忘机把竹灯塞进他手里，“夜里行路，照个亮。”

竹灯的光晕温暖柔和，映着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长。魏无羡低头看着手里的灯，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突然笑了。他知道，无论将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盏灯，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云深不知处的月光，从来都这么温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