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家训盘坯体的那天,阳光格外好。阿砚选了清晨的时段——此时陶泥湿度适中,韧性最好,拉坯时不容易裂。他把揉好的陶泥放在拉坯机上,双脚轻踩踏板,转盘缓缓转动,双手扶住泥团,指尖慢慢发力,泥团在他手中逐渐升起,变成圆盘的雏形。
“盘边要稍高些,防止盛东西时洒出来。”阿柚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软尺,不时测量盘口的直径,“老先生说要用来放茶具,直径二十厘米刚好,厚度保持在一厘米,既结实又不笨重。”阿砚点点头,调整手势,让盘边慢慢向上收,指尖划过泥坯表面,留下细腻的纹路,像风吹过稻田的痕迹。
拉好坯的圆盘放在阴干架上,要晾两天才能刻字。这两天里,夏栀把“耕读传家”四个字的刻痕深度反复测算——太深会裂,太浅烧后不明显,最后确定刻痕深度为两毫米,刚好能让釉料填进去,又能清晰显字。“稻穗的纹路要更浅些,用阴刻的手法,这样烧出来会有立体感,像浮在釉面上。”夏栀在废坯上试刻了几次,直到满意才停下来。
刻字那天,订家训盘的老先生特意来了窑基。他戴着老花镜,凑在工作台旁,看着阿砚拿起细刻刀,轻轻落在坯体上。“‘耕’字的竖画要直,像田里的犁;‘读’字的点画要圆,像书桌上的墨滴。”老先生轻声提醒,阿砚点点头,刀刃顺着字体的轮廓游走,“耕”字的笔画刚劲,“读”字的笔画柔和,四个字在坯体上渐渐成型,透着古朴的韵味。
刻到稻穗时,夏栀也凑过来帮忙。她用小刻刀勾勒稻粒的纹路,每一粒稻穗都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像真实的稻穗垂在盘边。“这样刻,烧出来后,稻穗会跟着釉色的光泽,显得更饱满。”夏栀说着,又在稻穗旁加了片小小的稻叶,让整体更生动。
老先生看着坯体上的家训和稻穗,眼眶微微发红:“我父亲以前就教我写‘耕读传家’,还带我去田里看稻子,没想到现在能把这些刻在瓷盘上,以后传给孙子,也算有个念想。”阿砚停下刻刀,轻声说:“这瓷盘会带着您的心意,也带着老窑的温度,能传得久。”
刻完字的坯体要再晾三天,让刻痕里的水分彻底蒸发。阿松每天都会去看两回,还特意在阴干房门口挂了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家训盘坯体,请勿触碰”,样子格外认真。阿竹则帮着阿穗准备施釉用的工具——釉刷要选软毛的,避免划伤坯体;釉桶要洗干净,防止掺进其他颜色的釉料。
施釉那天,江逾白提前把窑温预热到三十摄氏度,让坯体和窑内温度一致,避免施釉后因温差开裂。阿砚捧着坯体,阿柚拿着釉刷,两人配合默契——阿砚慢慢转动坯体,阿柚则蘸着稻壳灰秋釉,从盘心往盘边刷,动作轻而匀,确保釉色覆盖均匀。“刻字的地方要多刷一遍,让釉料填满刻痕。”阿柚说着,用刷毛轻轻扫过“耕读传家”四个字,确保没有遗漏。
施好釉的家训盘坯体,泛着暖金黄的光,刻痕里的釉色略深,像给家训和稻穗镀了层金边。老先生看着坯体,满意地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等烧出来,一定更漂亮。”
阿砚把坯体放进窑膛时,夕阳正落在窑口。他翻开《新叶记》,在纸上写下:“坯刻耕读承家韵,釉裹稻灰载秋光。每一笔刻字,每一次施釉,都是在为客人的回忆塑形,为老窑的传承续力。这只家训盘,不只是一件定制瓷,更是一段家族故事的载体,一份老窑与客人的心意约定。等窑火燃起,这份约定,就会在高温里,慢慢凝成永恒。”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窑口的柴堆在余晖下投下长长的影子。阿砚知道,再过几天,当窑火熄灭,开窑的那一刻,老先生会在这里,带着对父亲的思念,带着对家族的期盼,接过这只藏着“耕读传家”的家训盘——而这,就是老窑最珍贵的价值:用瓷承载记忆,用火传递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