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训盘入窑的那天,订瓷的老先生来得比谁都早。他穿着一身中山装,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父亲留下的旧算盘——说是想让算盘陪着瓷盘烧窑,沾沾老窑的烟火气。“我父亲以前总说,‘耕读’离不开‘算计’,算好收成、读好诗书,家里才能安稳。”老先生把算盘放在窑口旁,轻轻擦了擦上面的木纹,“今天让它在这儿守着,也算圆了父亲的念想。”
阿砚把家训盘坯体小心地放进窑膛中央,旁边摆着几块试釉的小坯体——用来监测窑温是否均匀。“今天的窑温要稳,前期每小时升一百摄氏度,升到八百摄氏度时稳半小时,让釉料初步软化;之后每小时升五十摄氏度,到一千一百摄氏度时稳一小时,最后提半度,烧四十分钟。”江逾白拿着温度表,跟众人确认流程,语气格外认真。
点火的时刻定在上午十点。阿砚划亮火柴,点燃松脂,火苗“噌”地窜起,橘红色的火舌舔着柴薪,瞬间照亮窑膛。老先生站在窑口旁,双手合十,轻声说了句:“父亲,您看,咱家的家训要烧进瓷里了。”阿松见状,立刻吹响陶哨,“嘀嘀”的哨声混着火苗的“噼啪”声,像是在为这份心意“喊彩”。
窑门关上后,江逾白盯着观察口,每隔十分钟记录一次温度。阿砚坐在窑边,按节奏添柴——先加细柴让火燃透,再慢慢添粗柴,确保火力稳定。老先生没闲着,坐在一旁跟周先生聊起父亲的往事:“我小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要写一遍‘耕读传家’,写完就带我去田里,晚上回来再教我读书,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比什么都珍贵。”
午后,窑温升到八百摄氏度。江逾白喊众人来看观察口,火光已经变成浅红色,家训盘的轮廓在火里若隐若现,盘边的稻穗纹路隐约能看见。“釉料开始融了,稻壳灰的颜色慢慢显出来了。”阿砚指着观察口说,老先生凑上前,眼睛紧紧盯着里面,嘴角忍不住上扬:“能看到‘耕’字的影子了,真好。”
夏栀拿出画板,把这一幕画下来——窑口旁的老先生、跳动的火光、窑边的旧算盘,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温情。她在画纸旁写着:“一千一百摄氏度前,窑火映家声,家训初显形。”阿柚则给众人泡了桂花茶,用的是夏瓷茶杯,茶香混着窑火的暖意,格外舒心。
傍晚,窑温升到一千一百摄氏度。江逾白调整添柴的频率,让温度保持稳定。阿砚往窑膛里添了些老松木,火苗更旺了,观察口的光变成亮红色,家训盘上的“耕读传家”四个字越来越清晰,稻穗的光泽也越来越亮,像真的稻穗在火里摇曳。“温度很稳,釉料融得很好,没有积釉。”江逾白松了口气,老先生也笑着说:“我就知道,有老窑的火,有你们的用心,一定能烧好。”
深夜,窑温提至一千一百零五摄氏度。阿砚和江逾白轮流守窑,老先生则在旁边陪着,偶尔起身给窑口添块柴,动作虽不熟练,却格外认真。周先生带来了夜宵——热腾腾的包子,众人围坐在窑边,吃着包子,聊着家常,窑火的“噼啪”声成了最温馨的背景音。
天快亮时,窑温开始慢慢下降。阿砚翻开《新叶记》,在纸上写下:“窑火彻夜映家声,家训凝釉待天明。这一夜的守窑,不只是等一只瓷盘,更是等一段家族记忆的成型。老先生的思念、父亲的教诲、老窑的烟火,都在这窑火里慢慢交融,等开窑时,这份交融,就会变成最动人的模样。”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窑口的火光慢慢减弱。阿砚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当窑门打开,那只带着“耕读传家”的家训盘,会带着稻壳灰的暖金黄,带着老窑的温度,带着老先生对父亲的思念,呈现在众人面前——而这,就是老窑能一直延续的意义:用一窑火,烧透时光;用一只瓷,承载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