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窑基的鸡刚叫第二遍，阿砚就醒了。窗外的月光还没散，窑口那抹暖黄的光却比昨夜更淡，他麻利地穿上衣服，抓起放在床头的手套和开窑锤，脚步轻快地往窑口走——今天是开窑的日子，连空气里都飘着期待的味道。
刚到窑口，就见周先生已经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茶罐，身上的衣服比往常整齐了不少，连头发都仔细梳过。“昨晚没睡好，总想着开窑的事，干脆早点过来等。”周先生见他来，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茶罐，“特意带了明前的龙井，等新瓷出来，刚好泡第一壶。”
说话间，阿柚、江逾白和夏栀也陆续赶来。阿柚手里拿着软布和瓷盘，是准备擦新瓷用的；江逾白背着工具包，里面装着开窑需要的钳子和撬棍；夏栀则把画板抱在怀里，笔尖已经拧好了颜料，就等记录新瓷出窑的瞬间。
“先测测窑温，等降到三百度以下再开。”阿砚拿出测温仪，对准窑口的透气孔，屏幕上的数字慢慢跳动，最后停在二百八十度。“差不多了，能开了。”他戴上厚手套，拿起开窑锤，轻轻敲向窑门的封泥——封泥已经被窑火烘得干硬，敲上去发出“砰砰”的轻响，像在叩响老窑的期待。
周先生凑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窑门，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茶罐；夏栀举起画笔，笔尖悬在画纸上，连呼吸都放轻了；阿松和阿竹也挤了过来，踮着脚往窑口望，小手里还攥着昨天的陶哨，等着给新瓷“喊彩”。
随着最后一块封泥落下，阿砚慢慢推开窑门——一股带着窑火余温的热气扑面而来，混着瓷土和釉料的清香气。众人凑上前，借着晨光往里看：窑膛里的瓷坯静静立着，青灰釉色在微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春、夏、秋、冬四组瓷坯的轮廓清晰可见，比在火光中看时更显精致。
“我先把春瓷拿出来。”阿砚拿起钳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最外侧的春瓷盘——浅绿的釉色上，描着几枝刚抽芽的柳丝，釉面光滑得像初春的溪水，连柳丝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他把瓷盘放在铺好软布的瓷盘上，阿柚立刻用干布轻轻擦拭，擦掉上面的浮灰。
“太好看了！”周先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瓷盘边缘，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这绿不是死的，是活的，像刚从柳树上摘下来的颜色。”夏栀迅速下笔，把春瓷盘的模样画在纸上，连柳丝的弧度都描得丝毫不差。
接着是夏瓷——夏瓷是一套茶杯，白釉里透着淡淡的暖黄，杯身上绘着几片荷叶，叶脉处的釉色略深，像被夏日阳光晒透的模样。阿砚把茶杯一个个拿出来，放在手里轻掂——瓷壁轻薄，却很结实，摇一摇，杯底传来清脆的“叮咚”声。
“夏瓷的釉料融得刚好，薄而不脆。”阿砚说着，拿起一个茶杯递给周先生，“您试试手感，比普通白瓷更润。”周先生接过茶杯，指尖贴着杯壁摩挲，笑着说：“用这个杯子泡茶，连茶都该更清甜些。”
轮到秋瓷时，窑膛里的温度已经降了不少。秋瓷是一套碗，暖褐的釉色里掺着细碎的金斑，像晒透的麦穗上沾着的晨露。阿松凑过来，指着碗底的叶章说：“这个叶章比之前的更亮！”阿砚点点头：“秋瓷后期提了半度，釉色更透，叶章的纹路也更清晰了。”
最后拿出来的是冬瓷——冬瓷是一个瓷瓶，青灰釉色凝着冷光，瓶身上刻着几枝寒梅，梅枝的线条刚劲，花瓣却透着柔润，像落雪后枝头的寒梅，冷而不冽。阿砚把瓷瓶放在阳光下，青灰釉色在光下泛着淡淡的莹光，连梅枝上的“雪粒”都清晰可见。
“这冬瓷，把冬天的静气都烧出来了。”周先生看着瓷瓶，眼神里满是惊艳，“我收藏了不少青瓷，却没见过这么有味道的青灰釉。”夏栀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画纸上的四季瓷排成一排，春绿、夏润、秋暖、冬静，每一件都透着独有的灵气。
孩子们围着新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阿松说最喜欢秋瓷碗，因为上面有金斑；阿竹则喜欢冬瓷瓶，说像雪后的梅花；阿穗泡了龙井，用夏瓷茶杯倒给众人，茶香混着瓷的清香气，格外清爽。
周先生喝了口茶，看着眼前的四季瓷，又看了看忙碌的众人，忽然说：“这窑瓷，不只是瓷，是你们用耐心和心意煨出来的时光。以后不管走到哪里，我只要看到这四季瓷，就会想起窑基的晨光、深夜的窑火，还有你们守窑时的模样。”
阿砚拿起一个春瓷盘，对着阳光看——浅绿的釉色里，仿佛能看到添柴时的火光、测温时的专注、聊天时的暖意。他拿出《新叶记》，在昨天的文字后写下：“开窑见得四季色，青灰釉里藏时光。老窑的火没白烧，柴薪的暖没白费，这一窑四季瓷，是老窑的新故事，也是我们的新开始。”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窑基的青石板上，也照在摆得整整齐齐的四季瓷上。阿柚拿出手机，给四季瓷拍了张合影，发给周先生；夏栀把画好的“四季瓷记”铺在石桌上，让众人在旁边签字；阿松和阿竹则拿着陶哨，在窑口吹起了欢快的调子。
周先生看着眼前的景象，笑着说：“等过些日子，我把这四季瓷带去书展，让更多人看看，老窑的火，能烧出怎样的四季，能煨出怎样的心意。”
阿砚点点头，望向老窑——窑门敞开着，里面还留着窑火的余温，像在笑着迎接新的故事。他知道，这一窑四季瓷只是开始，以后老窑里，还会有更多的火光，更多的期待，更多藏着时光和心意的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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