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没亮透，窑基的鸡刚打了头鸣，阿砚便提着松脂往窑口走。露水打湿了青石板，踩上去有些滑，他放慢脚步，远远就看见窑口旁立着个身影——是周先生，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见他来，笑着迎上前：“特意赶来看点火，还带了些热粥，守窑辛苦，先垫垫肚子。”
阿柚、夏栀和江逾白也陆续赶来，孩子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后面。阿松手里还攥着个小陶哨，说要等火点燃时吹一声，给老窑“喊彩”。众人围在窑口旁，阿砚先往窑膛里添了层细柴，再将松脂分成小块，均匀摆在柴薪间：“松木柴耐烧，松脂引火快，这样火能一下子烧起来。”
周先生凑在观察口旁，好奇地往里看：“装窑时我没在，现在看着黑漆漆的，倒有点期待火燃起来的样子。”阿柚笑着说：“等火起来，窑膛里会映得通红，能看见瓷坯在火里慢慢变样，比看烟花还有意思。”
一切准备就绪，阿砚划亮火柴，点燃松脂。火苗“噌”地窜起，橘红色的火舌舔着柴薪，瞬间将窑膛照亮。阿松立刻吹响陶哨，“嘀嘀”的哨声混着火苗的“噼啪”声，格外热闹。阿砚迅速关上窑门，只留观察口，众人凑在口边往里望——火光明明灭灭，四季瓷坯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春瓷的浅绿、秋瓷的暖褐，偶尔会在火光流转时闪一下。
“第一日要把窑温升到九百摄氏度，稳上半日，让瓷坯先适应温度。”阿柚拿出温度记录表，递给江逾白，“还是辛苦你盯着温度，每半个时辰记一次。”江逾白接过表，点头应下：“放心，保证不差。”夏栀则坐在窑边的矮凳上，打开画板：“我把不同时段的窑火模样画下来，以后放进‘定制瓷手记’里，让周先生也能回忆烧窑的过程。”
周先生没急着走，坐在一旁看众人忙碌。见阿砚每隔一段时间就往窑膛里添柴，动作熟练又谨慎，忍不住问：“烧不同季节的瓷，温度控制上有区别吗？”阿砚一边添柴一边回答：“春瓷和夏瓷釉料软，温度要稍稳；秋瓷和冬瓷釉料硬，后期可以略提半度，这样釉色能更亮，像青石板经霜后的光。”
午后，窑温升到九百摄氏度。江逾白擦了擦额角的汗，报出温度：“很稳，接下来可以按计划升温了。”阿砚点点头，往窑膛里添了些粗柴，火苗更旺了，观察口的光也变得更亮，连窑壁上的叶章，都被映得发红。夏栀的画纸上，已经多了三幅窑火图——清晨的小火、正午的旺火、午后的稳火，每幅图旁都标着温度和时间。
孩子们在窑边玩耍，阿穗给众人泡了薄荷凉茶，阿松和阿竹则拿着小扫帚，把窑口周围的碎柴扫得干干净净。周先生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说：“我走了这么多窑口，第一次觉得烧窑不是枯燥的等待，倒像在陪着瓷坯慢慢长大，有温度，有心意。”
傍晚，窑温升到一千一百摄氏度。阿砚让江逾白和夏栀先去休息，自己和阿柚留下守窑。周先生也没走，坐在窑边和两人聊天，说起自己收藏瓷器的经历，说起第一次在书展见到青灰釉瓷的惊艳。阿砚听着，忽然想起刚接手老窑时的模样，那时窑基荒芜，只有几间破屋，如今却满是烟火气，满是期待。
夜深了，窑温还在慢慢升高。阿砚往窑膛里添了些老松木，火苗“噼啪”作响，观察口的光映在三人脸上，暖融融的。他拿出手机，拍下窑口的火光，发给周先生：“这是深夜的窑火，等明日，温度就能升到一千三了。”周先生看着照片，回复道：“辛苦你们了，等开窑时，我一定带着最好的茶来。”
回到屋中，阿砚翻开《新叶记》，在今日的记录后写下：“窑火煨得四季暖，柴薪燃尽待瓷安。老窑的火，烧的是耐心，煨的是心意，每一分温度的变化，都是在给四季瓷，刻上独属于老窑的时光印记。”
窗外，窑口的火光还在跳动，像老窑的心在跳动；远处的阴干房里，空木架在月光下静静立着，等着新瓷归来。阿砚合上书，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满脑子都是开窑时的场景——春瓷的绿、夏瓷的润、秋瓷的暖、冬瓷的静，都在青灰釉里绽放，那会是老窑又一段最美的时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